<
t2b7小说网 > > 无终之旅 > 20-挑拨
    既然是五星级的饭店,餐厅自然也是非常华美精緻,跟在申羽澜后面走进餐厅时,鐘沐言还是没忍住多看了几眼。

    自然光透过大片落地窗照亮整间厅堂,擦得透亮的高脚杯与客桌上的餐具摆放整齐,一眼看去非常乾净整洁。此时正好是午间,不过人数并不多,客人被分配在餐厅空间的不同角落各自小声的交谈着,是让人觉得舒服的氛围。

    先到的江钧佑已经开了一瓶红酒,在落坐时他请侍者也将两人的杯子斟满,随后让她们先点餐。

    鐘沐言将脱下行囊放在了脚边,她对眼前这位『青梅竹马』毫无信任可言,自然不可能将随身重要的东西放在对方房里。

    「小言你怎么只点汤?点个主餐才能吃得饱阿。」听完鐘沐言向服务生点的内容,申羽澜倾身压着音量说道。

    虽然江钧佑坐在两人的对面,可餐厅实在安静,他听了扬起礼貌的笑容,客气地说道:「就是阿,鐘小姐不用担心,这顿饭的费用我来负责就好。」

    「谢谢江先生好意。」鐘沐言慢条斯理的将菜单闔上,面无表情的抬眸,「我能自己处理。」

    申羽澜听出了问题的癥结,她轻握住那隻被自己包得像几颗鱼丸的手,衝鐘沐言温温的一笑:「没事啦,你的饭我来请,反正我欠你的可多了,这顿饭当利息都不够。」

    说着她转头看向江钧佑,「就当是我先跟你借的,除了这之外我可能还要先跟你垫一笔钱,回去后我会连本带利还给你的。」

    「回去?回去哪里?」江钧佑皱起眉头。

    申羽澜疑惑的眨了眨眼,「当然是回台湾阿,还会是哪里。」

    这下江钧佑彻底瞪大了眼睛,他惊讶的看向鐘沐言,正好对方也直视着自己,两人仔细的审视着彼此,似想从蛛丝马跡中看出对方的心思。

    看了眼江钧佑,又回头看着鐘沐言,申羽澜被两人对视的气氛感染,开始紧张了起来,「怎…怎么了吗?」

    「她没跟你说明情况吗?」

    最后是江钧佑先开了口,他将视线转向申羽澜,语气异常严肃。

    突然出现在异国这件事,早已经被申羽澜视为某个亲友开的无聊玩笑,可如今以这样的方式再度提起,顿时让她有些无措。

    她下意识看向身侧,发现鐘沐言只是神色凝重的盯着江钧佑,一语不发,才又回头问道:「你知道吗?」

    江钧佑并没有急着开口,而是拿起杯子泯了一口,似经过了一番深思熟虑,才郑重的看向申羽澜:「阿羽,从今往后,你都不能再回台湾了。」

    没等那一头雾水的人发出疑问,他又拋出另一个难以理解的消息,「因为你已经死了。」

    这言论实在荒唐可笑,要不是在场其他两人面色凝重得吓人,申羽澜大概会当场笑出声,「我若是死了,那在这陪我说话的两位也死了吗?」

    「你等一下。」江钧佑拿出手机,找出了一张图片后将萤幕转向,递给了申羽澜。

    那是一纸文书,即使对这种传统书写格式感到陌生,申羽澜马上就意识到了这是张讣闻,而且列于首行的姓名,正是她自己。

    当然光一篇讣闻并不能证明什么,江钧佑从正在苦思的申羽澜手中抽回手机,打开了一份电子文档递了过去,「这是菲律宾领事馆提供的死亡证明。」

    上面直白的用英文写着「死亡证书」,表格所列项目不少,申羽澜只能确定姓名生日这些基本资料确实一致,其他很多内容跟单字她实在看不懂。

    「这…是真的吗…」

    一个大活人不但置办了丧礼,甚至还有完整的死亡证明,即使看了这些文件,还是很难让人相信讯息的真实性,申羽澜下意识看向鐘沐言,希望对方能给慌张的自己一些帮助。

    这些日子的相处,她已经完全依赖于鐘沐言的判断与决策,对方冷静果断的行事让她愿意给出全部的信任,此刻一无所知的她如失明般害怕又无措,只能寄望于心中替自己指路的那盏明灯。

    可鐘沐言只是眉头深锁,垂头看着腿上紧紧交握的手,不发一语。

    但如此的反应却是比任何一纸文书都还有说服力,这个向来一板一眼的人绝不会任由自己相信这种无稽之谈,申羽澜几乎立刻就确信了,江钧佑的话都是真的。

    而且这同时也证明了一件事,鐘沐言早就知晓一切,却甚么都没告诉自己。

    鐘沐言有很多祕密,申羽澜是知道的,她也不认为对方有任何义务分享那些隐私,可这件事不但重要还跟她有关,两人已是过命的交情,为什么还要对自己隐瞒呢?

    「阿羽,我很抱歉。」

    看见申羽澜眼中的慌乱无助,江钧佑将手覆上了她的手背,柔声说道:「不过别担心,我已经找到你了,之后的事我会陪着你一起面对的。」

    餐点此时送上了桌,申羽澜顺势抽回了手,看着服务生轻巧的将前菜与汤品整齐的摆放,而后无声的退开,将沉默的寂静还给了餐桌上的三人。

    望着香气四溢的餐点,却没有一个人动作。

    「难道不能直接飞回去办个手续什么的,证明我其实没有死吗?」

    这辈子从未听说人被假死判定该如何处理,可申羽澜确信肯定有解决方法,因这种误会而无法回国着实非常离谱。

    江钧佑叹了口气,垂眸看着手上把玩的餐刀,语气无奈的开口道:「她真的什么都没告诉你,是吗?」

    这话又将矛头指向了鐘沐言,一直保持沉默的她此时抬起头,表情依旧冰冷如霜,眼中却带着锋利的怒意。

    对方在玩什么把戏,她很清楚,她确实对申羽澜隐瞒了真相,但犯下的错误也仅只于此,可这个人却试图把知晓现实后的情绪导向自己,将所有猜疑、不安、恐惧转到她这个动机不明的人身上,自己则当个伟大的拯救者,负责揭露真相,给与关怀。

    她才不会任由这个男人在这兴风作浪。

    「我跟江先生是第一次见面吧?」鐘沐言松开交握的手,轻巧的拾起汤匙,缓缓浸入冒烟的清汤中,「我知道什么,你怎么那么清楚呢?」

    似是早就知道会有这样的提问,江钧佑回答的很从容,「因为我知道是什么单位送你们来的,也知道你这次旅行确切的目的。」

    说完他礼貌的一笑,却是让鐘沐言握紧了手中的汤匙。

    他已经发现自己有所隐瞒,所以故意旁敲侧击,利用拥有的底牌威胁自己。

    「所以…是谁送我们来的?」申羽澜不知气氛为什么突然变得紧绷,只好赶紧提出了疑问。

    江钧佑表现得不疾不徐,又喝了一口红酒,才看向申羽澜说道:「单位确切的名称我不清楚,我只知道这间公司主要的业务就是製造假死,他们会透过某些管制松散的国家製造死亡证明,并确保国内的行政单位能够认定死亡。」

    「此外,为避免已死的人见到过去的亲友们引发问题,这些人会被持续追踪,并限制此生都不能返国。」

    「所以阿羽。」说到这,江钧佑再次叹了口气,「你是真的不能回去了。」

    「不可能,肯定还有其他方法。」申羽澜不死心,光凭一间公司办理的死亡证明,怎么可能就将她永远困在了国外,「只要想办法避开正当管道,搭货船或什么的回去,他们也无法阻止我跟家人团聚阿。」

    「再不然我也可以打电话,用社群软体传讯息给他们,怎么样都还是有办法联络上的吧?」

    「你冷静一点。」江钧佑按住申羽澜忙乱操作的手,试图安抚道:「事情不是你想的这么简单。」

    「你要知道,能玩这种国际诈欺的绝不会是甚么普通的公司,实际能做到甚么程度我不清楚,但为了做到法律意义上的死亡,他们肯定有很多手段阻止你。」

    说着他点开了通讯软体的app,「你可以试试,但原先那些社群帐号大概都不能用了。」

    申羽澜立刻将所知的社群软体都登过一轮,果真如江钧佑所说,有些密码被变更,有的帐号直接被删除,一不做二不休,她乾脆尝试了所有已知的网路服务,微软、谷歌、银行,甚至连购物网站全部无法登入。

    她又查了智利的国际冠码,拨了几支所记得的电话号码,无一例外的全部没有接通。

    一连串的尝试,全都是同样挫败的结果,这几乎将申羽澜存有的希望抹灭,她无助的抓着手机,这才开始认真看待无法回国的现实。

    「钧佑…你能送我回去吗?」

    申羽澜需要想方设法的回家,她才能见到最爱的家人和亲密的朋友,她不想放弃这些对她来说最重要的关係。

    「阿羽,这比联系你家人还更困难。」江钧佑将手机收了回去,又顺势握住了她的手,「你身上被装了定位器,他们可以随时掌握你的位置的。」

    「定位器?在哪里?」申羽澜下意识就往自己身上找,她衣服换过了,背包也翻烂了,从没看过什么定位器。

    「这就要问鐘小姐了。」江钧佑向后靠上椅背,转头看向已如背景般无存在感的鐘沐言,「毕竟你们是一起被送来这里的。」

    光顾着自己紧张,申羽澜竟忘了鐘沐言也跟自己是一样的处境,可见对方始终面不改色,她有些不确定究竟是鐘沐言表现太过冷静,还是早就知晓这一切。

    「既然收到讣闻,在知道一个人已死的状况下,你怎么又会对这样的单位了解这么多呢?」鐘沐言将面前没动过的汤推开,听了这么久她早已毫无食慾,「而且根据江先生的说法,他们不会允许你出现在这里吧?」

    江钧佑浅浅的勾了嘴角,语气轻松的回道:「会发现这些都是巧合,得知阿羽出事的消息让我非常打击,所以我飞了一趟菲律宾,想知道意外是怎么发生的。」

    「从民宿那的一些蛛丝马跡我发现不太对劲,花了一些时间调查才发现她其实是被人带走的,但也仅只于此,后续该怎么找到人我毫无头绪。」

    「可能我知道的太多了,最后是这个单位的人主动找上我,原本他们是想用差不多的方式把我处理了,可后来我提出协商,用钱给自己买了一个机会。」

    江钧佑从口袋中掏出一本护照,在桌上缓缓的推向前,「他们说可以告诉我阿羽在哪,可条件是我也得放弃在台湾的身份,我答应了,所以江钧佑这个人只有到菲律宾的纪录,我是用这个新身份来到智利的。」

    申羽澜翻开护照,是一个没有听说过的国家,照片的确是同一人,可上面的名子却是连发音都不知道的文字。

    「为什么要这么做?」

    因为自己而放弃拥有的一切,这么离谱决定,申羽澜感到不可置信。

    「阿羽,我没办法让你一个人被丢在国外。」江钧佑语气有些无奈,他垂眸转着手上尾戒,诚恳地说道:「认识这么多年了,我知道你肯定需要有人在身边照顾你的。」

    「故事说完了吗?」鐘沐言突然冷冷的开口。

    原本漏洞百出地说词,被这漂亮的故事一包装,瞬间就将可疑的身份洗清,变成一位暖心又痴情的救星,她不得不佩服这男人的用心良苦。

    「如果你真的放弃了台湾的身份,势必跟我们一样变成被追踪的目标,那请问你怎么会不知道定位器在哪呢?」鐘沐言试着揭穿这人的假面,她不想看申羽澜被这些花言巧语给蒙骗,「再说了,根据你们的关係,你了解阿羽的状况合情合理,那我呢?公司可不会无缘无故透露我的讯息给你吧。」

    鐘沐言撑着脸颊靠在桌上,直视江钧佑的双眼冰冷又锐利,「要有这么多的巧合让你们两人在异国邂逅,怕是不容易吧,我想最有可能的,大概是江先生从头到尾都在自导自演,先断了对方回家的退路,再顺理成章的成为那唯一的拯救者吧。」

    这女人果然不好应付。

    江钧佑在心里冷笑着,开口时依旧从容,「鐘小姐误会了,我对你的了解并不多,只是对合约的事略知一二罢了,至于其他的确实是运气好,我们才有机会再次相见。」

    「阿羽,你不能相信他。」两人各执一词的争论没有意义,鐘沐言转而说服申羽澜,「这人从来就没有要帮助你的意思,他只想把你跟他一起困在这里。」

    「那我能信你吗?」各种讯息凌乱的衝击,后面的对话申羽澜已经听不进去了,她抬头看向鐘沐言,语气透着哀伤,「我们已经是伙伴了,可你什么都没告诉我,是我不值得你信任,还是其实我不该相信你?」

    在她开心的谈着自己的家人,分享自己有趣的过往时,鐘沐言就只是默默听着,从来没有说过一句,她已经回不去了。

    这样的自己看起来是不是很可笑?

    「阿羽我…」

    「抱歉,我想去一下洗手间。」

    申羽澜无力的起身,垂着肩独自离开了餐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