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刚子他们八个,建军哥和文宇,也是十个。”
俩人同时看向顾妈妈,顾妈妈指指自己,“我的关系也能请?”
不过,看着小两口有商有量的样子,她比吃了蜜还甜,“正好你们结婚我也想请几个师兄弟来喝杯酒,可……可以吗?”
两双眼睛同时看向清音,不知道为什么,她有点想笑。就像小孩买东西被父母问喜不喜欢行不行的感觉。
“好啊。”
顿时,家里的气氛就变了个调调,顾大妈高兴的拿出菜刀,开始分割羊肉,顾安把锅里温着的粥和豆角吃完,默默打水进屋洗碗。
清音也没闲着,她列菜单。
既然是请客,就要宾主尽欢,加上他们仨,一共二十七八个人的饭菜,也就是四桌左右,四荤三素一个汤,大概每样菜要备多少,她都写在纸上。明天她和顾安都要上班,就让顾妈妈照着单子去买菜。
昏黄的灯光下,三个人各司其职,说着胡同最近的新鲜事,时不时发出爽朗的笑声。
不知道为什么,顾安觉得心里很踏实,自从哥哥牺牲后,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这种安定踏实的感觉了。
年少时,他的心被愤怒所占据,后来自己找到出路后,终究憋着一口气,最近瞿建军的申请交上去,上面一直没发话,他的心更毛了。
可今天,真是不一样。
*
第二天下午,清音跟林莉说一声,知道她要先回家做饭,林莉倒也没为难,反正她平时病人多的时候晚下班一两个小时,今天早走俩小时也没啥。
回到顾家,顾妈妈已经按照菜单把需要的菜都择好洗好,只是有些菜不知道要怎么切,等着她回去做主。
清音洗洗手,猪肉切成拇指大,鸭子斩成块,先用黄酒腌上,其它素菜配菜,手起刀落“唰唰”几下切好。
当然,顾家可没这么多碗啊盆的,清音把自己那些全搬过来,又找秦嫂子和刘大叔家借了一些才勉强凑够。
大灶上,顾大妈将米饭蒸上,清音就开始煎煮烹炸,大院里那叫一个香,谁家都没心思做饭了,这他娘的老顾家是打算馋死他们呀!
顾大妈人好,见谁都说今晚别开伙了,来家吃,可大家也都识趣,嘴上感谢着,自家该吃啥还是吃啥。大院里谁家都不好过,以前他们娶媳妇嫁闺女,人老顾家也没上门蹭席吃不是?
清音想了想,问顾大妈要不要待会儿菜出锅,给每家送点。不用多少,就肉菜素菜都夹点,有一碗就行,就是图个心意。
顾大妈没想到她这么大方,“好,邻居们也没少帮衬咱们。”
上次顾安失踪,大院里要求出人去参加民兵队的巡逻,大家伙都没往上报顾安失踪的事,她说自己替安子去,大家伙还把她劝回家。
这份人情,她一直想找机会还。
“音音你真好,你咋就不是我生的呢?”
“噗嗤……”顾安刚进门,差点被门槛绊倒。
“安子哥你咋啦?唉呀妈呀,真香!”他身后跟着七八个年轻小伙,年纪差不多,但这次不精神小伙了,不知道为啥,剃了跟顾安一样的平头,一个个看着精神极了。
“嫂子!”众人排开,齐声喊。
清音笑笑,“来啦,先坐会儿,啊。”
众人眼睛瞪大:这,这,这还是以前那个小清音吗?
不过,已经被安子警告过的众人,虽然心里奇怪,但嘴上可是啥都不敢说,这可是安子哥的媳妇儿,就是再小,那也是他们大嫂。
不一会儿,清音这边的客人也来了,秦嫂子加张姐李姐刘大叔一家四口,令她意外的是,林莉居然也来了,还拎着一网兜青苹果。
清音今天上班时候只是跟她说一声,因为想着她估计也不会来。
不过,来了,她也高兴,连忙安排大家坐下,等瞿建军徐文宇和顾大妈的师兄弟们进门,就开席了。
又软又糯的红烧肉,鲜香可口带点酒味的黄焖鸭子,用料十足的羊肉汤,酸菜炒羊肝羊腰子羊肠子,光这四个荤菜就让大家香掉了舌头,没想到的是,居然连几个素菜也那么好吃,一向话少的林莉都连连点头。
这味道,这份量,满满的都是诚意。
就连秦嫂子娘家的两个嫂子,也是冲着小姑子竖大拇指,这清家和顾家真是好人家,她们只是跟着去摇旗助威,人家就请她们吃这么丰盛的饭,以后要是再帮上忙,那岂不是还有好吃的?哎哟,这肚子里的油水啊,就靠小姑子带咯。
大家吃着,顾安招呼着,清音就看着哪个盘子空了赶紧加菜,谁酒杯空了赶紧倒酒,顾大妈则是端着菜盆子,挨家挨户去送菜。因为他们碗不够,只能让邻居们自己拿碗出来盛。
好嘛,大家惊呆且推脱不过的同时,全都不约而同挑了家里最小的碗……
清音看着就想笑,她想起了柳家那个叫海涛的熊孩子,每次上门要饭都抱最大的碗,恨不得把人连锅端走。
*
这顿饭一直吃到晚上九点多,秦嫂子几个女同志先回家看孩子,剩下几位师叔伯和顾安一群喝酒,喝到十点多,师叔伯们散场,怕不回家就要挨老婆骂。
刚子几个都是单身汉,没人管,中途顾大妈又给热了好几拨菜,一直喝到十一点,大院里家家户户都睡了,顾大妈这才赶人。
“就不能少喝点儿,刚子回去好好看着他。”顾安走路脚下发飘,全靠刚子扶着。
偏偏刚子也醉得不轻,出了顾家大院晕头转向,不知怎么回事把人给扶进了十六号院,一路往正房而去。
这个点儿清音已经睡了,倒是小白耳朵灵敏,“咕咕咕”的叫起来。
没多会儿,门就被拍响,“嫂子,嫂子睡了吗?”
“睡了,什么事?”清音只是坐起来,没去开门。
“我安子哥喝醉了,我给送回来,你好好照顾,我走了,啊。”
“诶等等,你把他带……”走,好吧,外面已经没声了,倒是大院里好几户人家听见动静,都问啥事。
就见顾安直挺挺睡在门口。
“清音,你快把人扶进去先,这么冷的天别冻坏咯。”
“就是,前头老张头,就是喝醉酒冻傻的。”
清音无奈,总不能让顾妈妈仅剩的儿子变成傻子吧?
顾安真是醉得不轻,眼睛还睁得贼大,里头水汪汪的,像只听话的小狗,但身体却已软成一滩烂泥,她终于知道啥叫“烂醉如泥”了,这家伙,一跟他那些狐朋狗友一起,就变得不正常。
将人扶到炕边,清音给他擦了擦脸和手,戳他两下:“喂,醒醒?”
没声。
好吧,让她给送回顾家去,她是没办法,太沉了,总不能刚成合作伙伴,刚受益就把人赶出去冻死街头吧?清音叹口气,将人推到炕上,“睡吧睡吧,反正我这套铺盖明天也要洗的。”
她倒是不介意俩人住一个屋,他们领证这么长时间不住一起才可疑呢。
“就这样,谅你也没办事把我怎么着。”
清音睡前是这么想的,可睡到半夜……
是的,他不打呼噜,不磨牙,不打屁,也没对她动手动脚,可清音还是觉得顾安这小子烦人!
听说过滚筒洗衣机吗?就那样的,从炕外侧滚到里侧,又从里侧滚到外侧,每次一滚就裹着被子和她,连人带被的被他带走,又带回……
清音睡觉从小就很规矩,无数次忍住把他踢下炕的冲动,终于熬到天亮,一睁眼,一双桃花眼正一眨不眨地盯着她。
“醒了?”男人的声音喑哑得厉害,清音下意识看向他的下巴。
一夜之间,那里冒出好多好多青黑的胡茬,她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,荷尔蒙的魔力。
“昨晚我没怎么着吧?”
“得了吧,赶紧起开。”
顾安看着她先下炕的背影,也不知道在想什么,她的炕比自己的钢丝床大多了,也软和多了,有种陷进去温柔乡的感觉,铺盖上还有一股肥皂的清香,以及她身上的味道,那天去领证他就闻见了。
他看书上说,每个人的身体都会分泌出一种独特的只有亲近之人才能闻到的味道,她的确实很独特。
清音发现,自己一出门,无数双眼睛就在似有似无的看她,大概不用到中午,全厂都能知道,昨晚她跟顾安睡一起了吧。
他俩这婚结的,昨晚那顿饭已经被认为是他们的酒席了吧。
清音对顾安的感觉,怎么说呢,他总在不断的给她惊喜,这种惊喜不是送花送礼物那种小打小闹,而是随着进一步接触,能不断发现他身上的闪光点,就像一块璞玉,外头全是泥土,用自己眼睛去不断发现里头的宝藏,会让她有莫名的成就感。
算了算了,既然答应要帮他忙,继续跟他假扮夫妻,那就再看看吧。
上午看完病人还没到下班时间,清音跟林莉请假去了一趟学校办理毕业手续。毕业考是上个星期举行的,清音请假一天回去参加,现在只要去拿一下毕业证,她的学历水平就变成高中啦。
“清音,这边!”
“李老师。”
经过两个多月的休养,李修能的身体恢复很好,面色红润,中气十足,吃了清音的调理方子甚至还长胖四五斤。
“这是你的成绩,看看。”
清音接过成绩单,都在自己意料之中,其实考出来就有感觉不会太差。现在的高中主要任务不是学文化,还有不少老教师受波及,留下的都是教学经验不够丰富的小老师,出的题目也很简单,清音哪怕没复习也能考及格。
不过,她提前突击过,所以成绩非常亮眼。
“你的总分是全校第三。”
清音挑眉,还不错。
“你的成绩就这么参加工作太可惜了,应该继续上大学才对。”李修能忽然压低声音,“其实你现在参加工作,可以从单位上报考工农兵大学,如果需要推荐信的话,我给你想办法。”
“谢谢李老师,但我这两年还是想先工作,积累一点临床经验,大学的事以后看吧。”
工农兵大学跟全国统招的全日制大学可不一样,大学她肯定上,但她要上最好的。
李修能又说了一些工农兵大学的好处,见她不为所动,只能唉声叹气,这学生啊,就是太清高了,万一以后大学再也不会恢复招生,她这么好的成绩,可就浪费了啊!
清音知道自己想要什么,哪怕现在距离高考恢复还有四年多的时间,但她该复习的也不会落下。
*
下午快下班的时候,医务室居然来了个老熟人。
“小清音忙呢正?”
居然是有段时间没见的柳红星。
清音心里诧异她来找自己干啥,面上淡淡的,“什么事?”
“哎呀瞧你,还生分呢,连红星姐都不叫了。”柳红星扭着腰进屋,她身上穿着最时兴的的确良衬衣,两根麻花辫上绑着两根红绸带,脸上还擦着鸭蛋粉,连嘴唇也红艳艳的光彩照人,很明显是特意打扮过的。
毕竟,她现在可是整个16号大院嫁得最好的女孩,每次回娘家来都要引起众人关注的。
清音出于职业本能,擅长“察言观色”,她的目光直接落在她白白的脸蛋上。
虽然擦了很多鸭蛋粉,但眼底依然还有淡淡的青灰。
“我这不是听说咱们大院出了个小神医,来找你看病嘛。”说完,她又捂着嘴吃吃的笑了两声,“当然,也不算看病,是找你给开个养身子的方子。”
清音实在腻歪她这副模样,“挂号没?”
柳红星银牙咬碎,暗骂:小狐狸!我来找你看病是看得起你,居然还要挂号,惦记钱你倒是在行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