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一一劳心插(校园)》 01倒数第三次告白 马上要下雨了,天欲黑不黑。 放学时分,熙熙攘攘的N大校门,吴思屿正和几个男生相互蹭肩拍背。 “走了,思屿。” “加油。” “记得请我们吃饭。” 他朝他们笑笑,目送他们消失在放学人潮里。舍友们的身影不见之后,他的目光依旧在人群中的每一张脸上飞速游移。 香樟树下,他在等人。 要等的人,不高,也不矮,头发很长,橘色短裙,白色T恤。 耐心地等,不安地等。等到他的额头也要下雨了,那人才姗姗来迟,像一颗洋葱心从人群里剥开、滑出,被她的两个洋葱瓣舍友一左一右包围着,有说有笑。 她们正朝吴思屿的方向走来。 橘白色的洋葱心一出现,他的眼睛就移不开,同时,他还做好了视线对撞、打招呼的准备。 可她真的看过来的一瞬,他又下意识地移开目光。 不对,他立马又看回来,朝她招了一下手。 是他把她约来的。 可是没约旁边那两个洋葱瓣啊。 突击检查,一对三的开场白应该是什么? “……” 是六个点。 “吴思屿,”洋葱瓣之一笑嘻嘻抢先开口,“快下雨了,聊完记得把她送回来噢。” “吴思屿,她就交给你了。”洋葱瓣之二理了理中间人的头发,推了推她的肩膀向前。 洋葱心踉跄两步,被送到他面前。 “……” 洋葱瓣们没有刁难吴思屿,话音一落,撤步的动作利索,下一秒就鱼入大海消失在人群里。 面前的女孩还在愣愣地从书包里翻找,拿出一把蓝色雨伞,回头,“我有伞。” 说“快下雨了”、该接话的人早就不见,她只好看回来,看向他。 四目相对。 吴思屿坚持了两秒,视线又移开,去看她手上的伞。 该是他说话的时候了。 “……” …… “……” …… 都怪洋葱瓣! 害他突然喉结打滚,说不出来话! “是学生会的事吗?”还是对方先开了口。 “咳,不是。莫忘。”抬手握拳,弯曲的食指关节抵在唇上,救命,他终于能说话了。 名叫莫忘的女孩,脑袋平直,视线上抬,很认真地在等他说完。 吴思屿深吸一口气,一不做二不休,嘴比心快,“我是想说,我挺喜欢你的。” 话音一落,远处轰隆一声闷雷,好像世界都安静了下来。 可莫忘认真的劲却肉眼可见地松懈了下来,撇头一歪,视线也移开,“什么啊,还以为真是有事情要问我呢。” “……” “……” “那一直想问问你,有男朋友吗?考虑我吗?” “你连我有没有男朋友都不知道,我考虑你岂不是和考虑陌生人一样吗?” “你应该没有男朋友,”深呼吸,吴思屿是会说话的,“而且,我们不是陌生人,是同班同学。” “不熟就算半个陌生人。” “多接触就熟悉了。” “那你怎么不等熟悉了再来告白?” “那能和你多接触吗?我可以约你去图书馆、吃饭、看电影吗?课堂作业分组能一组吗?” “不能。不去。不吃。不看。不要。”莫忘声音不大,一一拒绝。 “那耽误你时间,我请你——”吴思屿不知道是雨滴还是汗水,老天和额头总有一个在下雨。 “不要。”莫忘在包里翻找着,头也不抬地打断,“我回去点外卖。” “……” 莫忘在包里找伞。反应过来伞早就在她手上之后,她说,“那我走了噢。拜拜。” 说完弹开雨伞扣子,甩了甩,转头就走,比她舍友还利落。 “……” 吴思屿看着那背影,喉咙又开始打结。 短裙女孩提脚迈了一步,迈了两步。 就在她走出第三步之际,吴思屿愣愣地站在原地,接受那身影将离他越来越远的时候, 【轰!隆!——】 头顶一声惊雷炸开。 那一瞬间,N大所有人都进入走马灯反思人生种种,质问自己可曾愧对天地愧对他人。 而吴思屿瞪大了眼睛。 他看见,三米外,转身走掉的女孩,脚下一软,落地不稳。于是那短裙身影,先歪,再跪,最后趴得很稳,一动不动,像雷声使她的地心引力比别人高出一百倍。 雨伞滚落,“砰”地自动弹开,书包和其中小物件撒了一地。 “被雷劈了?!” 吴思屿惊呼一声,连忙向她靠近。 莫忘被他半扶手臂坐起,另一只手拍拍身上,捋捋裙子,低头乱看。又抢回自己的手,合掌拍拍掌心的砂石碎屑。 一脸的惊慌失措。 “没事吧?你是怕打雷吗?” 莫忘的目光最后锁定自己的脚踝上,“好像,崴了一下。” 吴思屿也跟着去检查。 地上开始被星星点点雨水斑驳。 见他靠近,莫忘想起什么,身体微微向后,说:“等一下,你刚刚,是不是说我被雷劈了。” 吴思屿一愣,抬头看她。 她笑出声来,“我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吗?” 这是今天,第一次,她在他面前笑。被告白时全程面无表情,摔倒了反而像个人了。 眼前的女孩是公认的好看,巴掌小脸,玻璃眼珠,不笑是秋月薄云,笑就是春樱扑簌。 没什么好分辩的,吴思屿又低下头垂下眼,“痛不痛?还站得起来吗?” 她的声音掺了点鼻音:“不是很痛,但是好像站不起来了。” 吴思屿去捡她的书包和小物件,一个两个,轻轻扔回包里,又去把伞撑起来。想了想,还是问:“笑什么?” “刚刚,我也以为我被雷劈了,还以为无痛死掉了。”她顿了顿,“不会真是我活该吧?” “为什么活该。”吴思屿拉上书包的拉链。 “上午,我也拒绝了一个男生。” “看到了,在教室外面。” “他好像课都不上了就走了。” 雨开始下出声音,滴滴答答。 “不是不能理解。”吴思屿笑了一下,单手向上颠了颠伞柄,转了两圈,调整握伞的姿势。 莫忘坐在地上,目光定定地在他身上:“那你为什么还要告白?” 吴思屿把书包递给她,没看她,也没多想,“想要你的目光。” “什么意思?”她接过书包,眼睛略略放大。 “想要你看我,想和你对视。” “变态。”莫忘皱眉,身体再度向后远离。 “啧。”吴思屿见她这个反应,也跟着皱眉。 “那你喜欢我什么?” 吴思屿认真地迎上她的目光:“不知道。” 莫忘没忍住,哼笑一声,“这也答不上来,还敢来告白。” “单纯想告诉你,也没非得要你怎么回应。”吴思屿垂眼,伞又转了两圈,“再说了,十八岁男大待价而沽,不行么?” “我看你是不敢说吧。十个来告白,九个都在说一见钟情,剩下一个就是说‘不知道’。见色起意罢了,你们就是图我长得好看。”她直起腰,伸手抢着伞柄,气势汹汹地带过来一点,“会不会打伞,淋到我肩膀了。” 雨中伞下,男生单膝半跪,女生屈膝跪坐,都举起一只手抓着伞柄,以一种不相让的气氛,共撑一把伞。 飞满全世界的雨水,默契地绕开这把伞。 “大家夸你长得好看,这也不接受吗?” “不用夸,我知道自己长得好看。” 吴思屿失笑一声:“自我又自恋,还挺有个性的。” 他觉得这是个有点尖锐的女孩,只是一点点,不是图钉,不是噪音,而是有点像路边生长到戳人的树枝,或者说春寒料峭的风——她好像春天一样。 又冷又热的。 “骂我?我不接受肤浅的人的肤浅评价。”莫忘撇开头。 “嗯?”为什么他是肤浅的人,就因为喜欢春天吗?他又说,“话说,要坐在地上到什么时候?试着活动脚?” 莫忘坦然地耸耸肩:“不敢动。脚踝以下,又凉又没知觉。” “得去医院了。”吴思屿看着女孩的头顶,慢慢地说。 此时,校门口只有零星几人走动。地面被雨氤湿,柏油路发出被熄灭的微弱声音,独属于雨天的某种味道,循着夜晚,彻底弥漫开来。 莫忘的膝盖泛出血迹,明亮的橘色短裙变成点点的暗黄色、白袜子有擦出来的灰迹。她撅着嘴,垂着眸,没有言语。路灯穿过雨幕,在跪坐着的她身上投下灰黄光影,像朵蔫掉的萱草花。好像,雨把她的嚣张气焰也熄灭了。 吴思屿又说:“我可以陪你去吗?” 她抬头看了他一眼,生怕他反悔,飞快地说:“那谢谢你。” 。 滴滴叫来的车很快抵达。 车内,后排座位上,一人贴着一侧,中间的位置可以再坐一个相扑选手。 莫忘歪头靠窗,盯着窗外雨滴,一手托着手机,贴在耳边。 车内安静,她说话的声音虽然已经尽量压低,还是听得清晰。 “嗯,好,不是很痛。嗯,有一个同学。” “啊?什么同学?”电话那头声音陡然提高。 她语气自然:“舍友。” “好,那好,一一记得谢谢人家。” “嗯,那拜拜。” “好,看完医生给爸爸打电话。” “好,挂了,别担心。” 电话挂断,她叹了口气,手和手机滑落到腿上,整个人像软掉的冰淇淋,在座椅向下流去。 吴思屿忍不住开口:“为什么说是舍友?” “啊?” 吴思屿没重复,只看着她。 她的眼神落在窗外,懒洋洋地眨了一下:“偷听就别被发现。” 拍完片,医生检查了莫忘肿起的脚踝,说:“伤得不重,回去好好养几天。”接着替她冰敷了一会儿,又开了治跌打损伤的喷雾,叮嘱:“睡前热敷,睡觉时把伤脚垫高,一周内不要下地走路。” 吴思屿站在一旁,连连点头,接过病例单,又忙着去付钱、拿药,一路奔忙。 莫忘坐在椅子上看着他。 “回去要麻烦你舍友给你打热水和带饭了。”他翻着药品说明书,认真交代,“喷雾一天三到五次,不舒服了就可以喷。” “钱,我转给你。”莫忘说。 他点点头,问:“书包可以打开吗,我帮你把药装进去。” “谢谢你,吴思屿。” “不用谢。诊断证明也放里面了,记得和老师们请假。”书包拉链“唰啦”一声合上,他递给她, “我的告白,失败了对吧?” 因为最后一句话太过跳跃,他语气又太自然,莫忘好像凭空接住了一个定春,对,就是那个勾玉眉毛巨型狗。 要接书包的手,不由得顿住,她慢慢抬眼,打量了一下眼前人,黑裤白T,薄唇直鼻,有凌厉凛冽之意,眉眼却很温和多情,自带笑意,微卷的黑发贴在额上,潮湿又清新。 眼睛在五官上太过显眼,会让人以为他是个亲和温柔的人,可莫忘视线只停留在那薄唇上。与人交谈时,四目相对太过暧昧,回避视线会被看低气势,所以嘴唇的位置正好。 薄唇,莫忘琢磨这半张脸的冷峻。 “嗯?”他微微歪头,盯着莫忘的眼神认真得有些自我,自上而下地望着她,举着书包,在她面前晃了晃,还在等答案。 莫忘不欣赏这股“自我”。单凭这一点,她可以随意地把他全盘否决。 当告白者越来越多,莫忘不得不采取用Tag分类的短平快方式。男生不再是男生,而是片面成一个个Tag。她长得好看,就算傲慢又偏见,Tag还是源源不断。她也没有负罪感,因为有句话叫做,“君子论迹不论心”。 莫忘心想,定春应该去咬你的脑袋,而不是在我手上, 她接过书包,说:“是成功了。” “嗯?” 02真他妈的值得一试 “是成功了。” “嗯?” “别误会,是会请你吃饭。” 她给这男生新增一个tag——幸运A。 ? N大26栋宿舍楼下。 沉乐言和苏理收到消息,相互搀扶着下楼,一眼就撞见伞下一高一矮的二人。 伞是水平的,伞下的最远距离,一人各占一头。莫忘放开揪着吴思屿袖子的两根手指,试图向前跳一步,结果地面湿滑,歪歪扭扭欲倒。 沉乐言连忙上前去扶。扶稳后,吴思屿把手退下来。 苏理接过他手里的伞。 交接完莫忘,二人都带着多余的意思地盯着吴思屿。 他却没理会,像不会读空气一样,坦坦荡荡又认认真真地转达了医嘱,最后还说拜拜,转身走进雨里。 她们的宿舍在五楼,没有电梯。沉乐言和苏理又像洋葱瓣一样,一左一右托着莫忘跳上台阶。 外人一走,她们立马审问莫忘。 沉乐言是保守派,循序渐进,说:“脚没事吧。医生怎么说——” 苏理直接打断:“别磨磨唧唧了,老实交代!” 莫忘双臂被架着,像个无力的圣人,“还好,也就一周走不了路……” “啧,不是!你俩在一起了?” “没有!” “……” “……” 沉乐言先开口:“难怪,看着氛围不太像。” 苏理恍然大悟,“你拒绝了,他强迫你,你挣扎,然后摔倒,这样??” 莫忘要被吓死:“没有!打雷,不小心崴脚了,就直接跪在地上!你说话不要那么可怕好不好!” 苏理侧头,眼风上下扫她,嫌弃地说:“看你这一副乱糟糟的样子,很难不乱想。” 莫忘简直可以用半只落汤鸡来形容,一边肩膀湿透了。头发也湿漉漉的,裙子脏脏的,袜子上都是泥点。 苏理擦掉了她手臂上的水珠。 莫忘叹气:“下雨嘛,走路又不方便,难免淋到雨。” 沉乐言也很嫌弃:“吴思屿好没用,伞都不会打吗?” “……” 莫忘也很嫌弃,心说雨伞举太高了啊。他没发现,自己也没好意思再说。 ? 三人回到宿舍。 宿舍第四个人还在图书馆没回来。 坐好后,莫忘试着活动了一下脚腕。酸胀难忍,她终于没忍住产生了一点委屈:“还不是怪你们,我就说个‘不’字很快就好,走那么快干什么 。” 苏理打来热水,“那不是给你俩制造单独相处的机会嘛。” 沉乐言拿来毛巾,“电灯泡也是有自觉的好吗。” 莫忘不服气地哼了一声,接过毛巾,扔到热水里,开始思考热敷的步骤,和怎样才不会烫到手。 放下了热水,苏理没走,盯着莫忘的头顶,冷不丁开口:“怎么不试试看?” “太烫了。” 沉乐言坐在自己桌子前,头也不回,替苏理补充,“是试吴思屿。” “对!” …… “难道是个人来告白,我就得试试看吗?” 苏理猛地凑到莫忘眼前,瞪大眼睛,不可置信,“你的意思是,吴思屿只是‘是个人’?” 莫忘绕开她,开始动手,伸出两根手指去捞热水里的毛巾。还是太烫,她啧了一声,甩甩手指,说:“他不是个人吗?” “帅、哥,也只、是、个、人,吗!”苏理更凑近。她怀疑莫忘不光脚坏了,眼睛也坏了。 沉乐言淡淡补充,“院里少有的帅哥。” “大胆点,应该是学校级别的吧。” “……” 莫忘低头不吭声,终于费劲拧干热毛巾,小心翼翼地敷到伤脚上。 苏理弯腰探头去看她表情,继续说,“其实,我们回宿舍的路上还讨论了一下,感觉你俩挺配——” 莫忘猛然抬头,几乎就要用摸过脚的手直接捂住苏理的嘴。 苏理吓了一大跳,连忙跳开,逃回自己的桌位。“要杀人了,生化攻击。” “……” 莫忘重新用毛巾蘸热水,拧干又铺在脚踝上,才慢慢悠悠地说: “说实话,大学以来,男生的告白都很敷衍,就像群发短信。我才不当鱼塘里的鱼。” 手指顺着小腿慢慢滑下去,按了按脚踝的淤青,她轻描淡写地补了一句, “还有,吴思屿来告白,我反而有点失望。好像他再帅,也不过是个求鱼若渴的普通人罢了。” 苏理听完,一个劲摇头,“不可以一棒子打死所有人,万一他是郑重甩杆,只钓你这一条呢?” 沉乐言帮腔:“也有时候,袒露心迹反而是最大的诚意。” 莫忘看看苏理,又看看沉乐言,嘴巴瘪了又启,“信不信,很快他就喜欢别的女生了。” “来打赌,他之后还喜欢你。” “好,那我赌他很快就有鱼了——临海求鱼,哪条都好。” “期限是?” 莫忘想也不想:“两个月吧。” 苏理神秘一笑:“我赌,至少六个月。” 莫忘笑了:“不是说他是帅哥吗?脱个单不至于这么久——” “她是说至少六个月,他还喜欢你。”沉乐言又给苏理补充。 夸张。 莫忘向后远了远身体。 今天沉乐言好像是苏理肚子里的蛔虫一样,这个说一半话,那个说剩下的一半话。 平时这两人意见很少重合,不拌嘴吵架都谢谢神仙了,难得在莫忘的感情问题上默契满满,“一致对外”了属于是。 莫忘不服,试图找回自己的拥趸,“我说真的!我见过太多下头男了,你们不知道男生的脑子都装了什么东西!” 她开始掰着手指头数故事,念日记似的: 从课桌里抽出课本,带出了一张擦鼻血的纸巾,上面写着“玫瑰花送给你”; 自行车回家的路上被男生拦下,硬是被载着骑到了小区门口; 更过分的,从背后冷不丁抱住她,摸了她一把。 …… 越说莫忘越缩成一团,像百年孤独乌苏拉的最后一刻。 可怜的样子终于得到了同理心的垂怜。 “确实很烦。可怜的忘宝。” “可怜的忘宝。真的很烦。” “是吧是吧是吧,”被可怜的莫忘得意地抬头,“我没有恶意揣测别人,我只是为了自己好。” “那大学呢,有没有什么下头男?” “系里有个男生,天天给我发晚安早安算不算?没回复还一直发。烦。” “噗,谁啊。”苏理爱吃瓜。 莫忘翻了个白眼,没说名字。 “吴思屿呢?他有下头吗?” 莫忘皱眉,思考,最后摇头。但是她又说:“可是我觉得他暗恋我就很下头,感觉每天都在偷看我。好变态。” 说完,她抱着胳膊,浑身鸡皮疙瘩似地抖了抖。 苏理咯咯地笑歪在桌子上,笑完了又直起腰,纠正她:“暗恋就这样啊,忘宝有点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了。” “你今天到底怎么回事?怎么老帮别人说话。” 莫忘拍桌子讨回公道。 沉乐言今天老扮演温柔知心大姐姐:“鱼不鱼的赌不赌的先放一边。忘宝别忘了,人家今天可是陪你去了一趟医院呢。心怀感激啊,忘宝。” 莫忘没吭声,撅嘴不服。 这世道的公道是一点没讨回来。 ? 这也难怪苏理和沉乐言一点都不向着自己人。 因为吴思屿的名声在实在太好,好到有点无可指摘了。 帅不帅的先不说,他是校学生会的,虽然在班群里很少说话,但会在类似放假调休安排这样的学生大事上分享关键准确的通知。同学们都很感激有这样一个存在,靠谱又值得信任。 至于同学间的相处行事嘛,不热切也不冷漠,挺有分寸。也不错。 他就像中学时期,开学了他说暑假作业还完全没写,你会很担忧地问他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了、会很心甘情愿借作业给他抄的,那种守序善良、人缘很好的同学。甚至会觉得借作业给他抄是你的荣幸。 现在是大一的春季学期,她们认识他的这半年来,也不是没听说女生暗恋他的传闻。隔壁宿舍一女生开学见到吴思屿的第一面,就化身成名侦探,火速找到她们这几个他的同班同学,紧紧抓着她们的手,颤抖着双唇,“惊为天人,惊为天人。”最后愣愣又喃喃留下八字判词:“明月入怀,清风在抱。” 毫不夸张,真人真事。那女生当时把莫忘的手都抓红了。 理工科的她们仨不解风情,等人走后,笑倒一片。 现在非要让她们给吴思屿打个tag的话,八个字应该是,这男的,真他x的值得一试。 真他x的值得一试啊。 值得一试的男的的春心开在了她们不开窍的笨蛋舍友的身上。 呵呵,都不长眼,都开歪咯。 苏理和沉乐言只想嗑着瓜子看戏。 ? 苏理看了莫忘半天,忍不住还是说:“你不打算脱单啦,大学期间?” 莫忘耸肩挑眉,“我是活得太舒服了吗,非得给自己找罪受。” 沉乐言远远的,呵呵一声。 苏理还是有些恨铁不成钢,恨铁树不开花,“啧,唉,你这怎么好像尼姑修行一样呢。”而后她又嘟囔一句,“要是有帅哥来和我告白,我肯定点头如小鸡啄米。” “只看脸就答应吗?” “哎呀,先从脸开始嘛,脸还看得过去,就处着试试看咯。”沉乐言说。 “就是,其他的优点是慢慢发现的嘛,但是脸不是最一目了然的吗?”苏理说。 好像在被父母混合双打,苏理沉乐言两个人今晚一直一唱一和地站在她的对立面。莫忘快要受不了这完美合体的二人了。憋着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,她皱眉挠头半天,最终弱弱地问:“你们相信一见钟情吗?” “信。”二人异口同声。 再也受不了了! 莫忘拍案而起——起不动,只直起了腰:“我不信!怎么会有人第一眼就喜欢别人啊!我点个菜都得多看几眼!”她转而质问苏理,“那你怎么不谈,那天你还说漫展上有个阿松不光和你合照还要了联系方式呢!” “我靠,阿松也要叫我谈!那可是六胞胎的家里蹲啊!”苏理也拍桌子,“我要谈五条悟、及川彻啊!” 触发特定内容,沉乐言终于反击苏理:“神经,二次元滚啊。” 骂起来了,舒服了。莫忘心想。 沉乐言对莫忘娓娓道来,“一见钟情很好理解嘛。有些人就是会一直被某种类型的人吸引的。就像我们社团的社长。我很清楚地知道,我喜欢他老派正直的气质。有点像我爸爸。” 讲到喜欢的人,她嘿嘿一笑。 “哼,恋父癖还敢这么坦坦荡荡。”苏理一贯见不得她这副痴傻样子。 真的舒服了。莫忘心里喟叹。 “你谈死肥宅去吧你。” “恋父癖孤独终老!” “死肥宅!” “恋父癖!” 到此结束,莫忘打断,“可是,你怎么知道社长表里如一呢。万一他是那种反差很大的人,其实私底下是个幼稚鬼,和老派正直相差千里呢?” 听见二次元关键字,苏理两眼放光:“‘反差很大’!萌点呀!我喜欢反差大的!” 莫忘进行更夸张的假设:“那要是反差大到,他是变态连环杀人狂呢!” 沉乐言白了苏理一眼,回复莫忘:“表里不如一就再说嘛。也可以不喜欢也可以继续喜欢,不妨碍我第一眼见他就被他吸引啊。孩子,这并不冲突。” 苏理复读机:“孩子,这并不冲突。” 莫忘思考一瞬,还是不认可。要想叫她接受一见钟情的男生,她做不到。除非她哪天真被雷劈了,对什么男生也一见钟情了就再说。于是她拍桌抗议,“不管不管!一见钟情在我这行不通!我不喜欢直接告白的男生!不要再给他们让路了,不要抛下我!” 沉乐言又当知心大姐姐,“不许委屈,下次你直接说,再有人要和你告白,我们不走就不走。反正苏理最爱吃瓜。” 苏理嘿嘿傻笑,“要是有人和我告白,我一天得和我妈说十次。老自豪了。” 沉乐言冷冷:“没被人喜欢过就是这样的,只活在自己的幻想里,根本不懂校园‘人气王’的烦恼。” “放屁!”苏理梗着脖子,“以前到现在,也有二三四五六个人跟我告白过好吗!” “孩子,幼儿园的承诺不算数。而且,你那‘二三四五六’的意思,指的是不超过三个吧?” “有一个是初中时候的好吗!”苏理说完,后知后觉又补充一句,“放屁!指的是六百个!” 这样才对,莫忘应该是调节笨蛋舍友争吵节奏的教导主任的身份才对。她面带微笑,在合适的时机转移话题,“对了,游园会,是这学期吧?” 二人一瞬间冰消雪融,眼放星光。 “对对对!好期待呀!” “早就听说N大的游园会一绝,热闹又好玩。” 上学期的百团大战,还都是新生的她们都有各自的选择。 沉乐言像是被丘比特射了一箭,鬼使神差地跟着一个气质板正、五官端正的白衬衫学长走向了配音社,那就是她目前暗恋了一个学期的配音社社长。 苏理是阿宅中少见的爆E属性,高中就出cos,逛漫展。高三暑假的时候还不认识未来的同班同学和舍友,她就已经在N大动漫新生群里混得风生水起,别说入社了,她都快当上千人大群的管理员了。 莫忘从小爱画画。高中时莫忘就是学生会的宣传部部长,上了大学,自然而然就进了学生会。沉乐言苏理见她第一面,看见她胳膊上干透的颜料痕迹,还以为这是个拥有彩色纹身的狠角色,和她打招呼的声音都变小了。直到床上传来一声她的惨叫,自言自语说才铺好的新床单怎么脏了,她们才敢对她笑。 这就是百团大战她们的收获,而游园会,她们还不知道是什么呢。 03僚机请就位 莫忘下不了地的一星期,实在难熬。 因为脚踝肿胀难忍,她总是早上六点就睁开了眼,活生生地听着自己的肚子咕噜咕噜惨叫两个小时。而苏理沉乐言两个人完全靠不住,早上没课就起不来,有课那也是铃响前才进教室。她们自己都来不及吃早餐,别说照顾莫忘了。 还是谌子宁救了莫忘。 宿舍的第四个人。 谌子宁一般早上七点半就起床,听见莫忘翻来覆去的动静,就轻悄悄敲开她的帘子,用气声问她:“忘忘,你想吃什么早餐。我给你带回来。” 莫忘感动。 谌子宁没课的早上会去图书馆、自习室之类的地方,总是一副时间很宝贵没时间闲聊的样子。可她在莫忘崴脚的一个星期里,每天在食堂吃完早餐后再专门爬楼梯回宿舍给莫忘送早餐,再重新出发去图书馆。 莫忘感恩,把来自谌子宁的爱的早餐吃得一干二净,并且向睡到中午十一点的苏理沉乐言宣称:“宁宁最爱的人是我,并且我最爱的人也是宁宁。我们锁死了。” ? 脚好了之后,她下地第一件事就是要去综合楼开会。 学生会的会。 部长知道她脚崴了,先是问候她的伤情,没讲两句话,图穷匕见,叮嘱她千万别忘了来开会,末了又补一句:“到底能不能走?不能我去你宿舍楼下扛你。” 哪敢劳烦部长大人。莫忘提前半小时出门。 她确实有点忐忑。 忐忑是四分之一是,会见到他。四分之三是,她好困。 …… 但是她会装得若无其事。 一推开会议室大门,讲台还空空,座位上已经有不少人落座了。 “忘忘!这边!” 是部长在喊她。从人群中间。 莫忘抬头去看,一群人前后排地聚在一起聊天说话,她第一眼看见的人是吴思屿。 吴思屿是秘书部的地标,说明这群人是秘书部的。开大会的时候秘书部的早点来,也正常。 …… 有人在看她,她认识的人不多,于是又低下头,缓行到自己人身边。 ? 秋季的百团大战,春季的游园会,N大两场最热闹最盛大的社团活动,快成了招生宣传的杀手锏。本校的期待自不必说,甚至有不少外校的都慕名而来。 这场会议就是游园会的学生会动员大会。游园会是N大人的一年一度的盼头,重视程度堪比过年。涉及到的前期宣传、社团协调、资金分拨、场地规划,繁杂得很。学生会er都戏称他们的游园会比别人提前一个月到来。 不同于抢人大作战的百团大战,游园会就是纯玩。每个社团都会分配到资金和场地,用处随意,开心就好,尽情张扬青春个性和自由自在的N大vibe。大多数社团都会筹备起趣味小游戏,像是经营夜市小地摊,不停吆喝卖点,吸引路过的同学朋友驻足,不求最火热、只求比隔壁排的队伍长。近百个社团在操场上聚集起来,场面像一千八百年前赤壁下的铁索连舟一样壮观。 ? 吴思屿有点坐立难安,倒不是因为会长在讲台上念经,也不是因为游园会的工作将像潮水袭来。 事实上,他巴不得游园会工作能再饱和一点。只要能把他分配到宣传部那边去,怎样都好。 莫忘就坐在自己背后。并非正后面,后排再往右边数四个。也近得足够让他不安了。 宣传部部长好像和他们的秘书长关系很好,两个学姐一见面就拉着手说话。于是在宣传部部长的带领下,她们宣传部在秘书部的后面坐了一排。 她一直在低头画画,吴思屿不敢回头多看。 刚刚她进会议室的时候,居然第一眼朝他看过来了。受宠若惊,吴思屿很想开口朝她打声招呼,明知故问一句她的脚是不是好了。还没想好说话的时候笑还是不笑,没想好语气该如何拿捏,她就移开视线了。 可惜,错过时机了。 算了。 …… …… …… 不能算了! 他打鸡血似地抓起手机,指头一顿敲敲点点,一口气打完字,大拇指发送。扔下手机,双手捂脸揉眼睛,深呼吸,放松思绪。 “……” 他谈过恋爱,高中的时候。按理来说不该这么,呃,焦躁?但是他就是这么焦躁。 前女友人很好,他对她也不讨厌,于是当她和他告白,他只想了两分钟就点头了。模仿着电视剧里的情侣,他们在对方的教室外等候见面,一起走向食堂,在夕阳的校园里散半小时的步。 在教务处老师绝对不可能出现的角落,女生挽住他的手臂,逐渐向下滑,手指头一根根锁上,过于灵巧的,他不反感。后来女生揪着他的校服衬衫领口,迫使他弯腰,叫他闭上眼睛,嘴唇就贴了上来,湿湿软软的,他还是不反感。 后来女生对他说的话越来越多,甚至有一次骄傲地扬言:“成绩下降得好快,要不分手吧。”吴思屿说好。她扯掉了他一颗衬衫扣子,哭着走了。那时候他也仍旧不反感。 高考结束后,女生来和他“和好”,想像从前那样头靠近头、要吻他,这时候他才真正想明白,恋爱不是“不反感”,恋爱是“喜欢”,那应该是一种很热烈、很清晰的情绪。 于是他把头撇开。 来了N大,第一次见到莫忘这个人,他很想请她吃冰淇淋。 后来,这个念头又汇聚了一些其他具象念头,抽象成了一种感觉,叫做渴望。 就像雪球越滚越大。 他预料到了“喜欢”会是很强烈的情绪,但是没预料到他的喜欢还附生了某种从未有过的异样感觉,就好像一股难以抑制的、痒。 像一群赶雨的蚂蚁爬满他的全身。 还时不时有一种空落落的感觉,好像有个大风箱在一下一下把他吹得失重。心不停地发出噪音,躁动、难安,闷得他只想喘气吐气,试图从胸腔吐出一点灼热的余烬。 而吐出来的是某种决心。 ? 李浩然正坐在吴思屿旁边一手支着下巴发呆,手机屏幕忽然亮起,有新消息。解锁屏幕,先是狐疑地看了一眼吴思屿,又继续看回手机。从上往下,眼睛无精打采地浏览,突然定在某处、瞪大。李浩然身体向后一仰,转头看向吴思屿,嘴巴张开,倒吸一口气,“我k——” 吴思屿眼疾手快,捂住了那张嘴巴,及时止住了一些难登大雅的词汇。 坐在最右边的秘书长听见动静,朝二人瞪了一眼。二人一瞬间老实。 然后李浩然又想回头往后看,但是被人死死按住。他只好用眼神保证他会calm down,才被放开嘴。 他打字还不行吗。 在和小狗嗅花头像的聊天对话框里。 【吴思屿:帮我】 【吴思屿:帮我帮我】 【吴思屿:帮我帮我帮我帮我帮我帮我帮我】 【吴思屿:宣传部的莫忘】 【吴思屿:坐后一排的头发很长的那个】 【吴思屿:你别回头去看】 【吴思屿:游园会】 【吴思屿:想追她。】 【吴思屿:帮我】 ? 李浩然:“……” 【李浩然:我干!你小子!】 【李浩然:一定要挑这种讲不了话的场合逼死哥们是吧】 【吴思屿:帮我】 【吴思屿:好喜欢她,快受不了了】 吴思屿扔下手机,又开始捂脸深呼吸。 李浩然:“……” 【李浩然:行,别急,怎么帮】 吴思屿思考了一下,既然要请军师,交个底是必要的事情,他决定和盘托出。 【吴思屿:上星期我和她表白了】 “我,干——” 吴思屿扣住那嘴巴的手晚了一步,只抓住了一点尾音,少了一点感叹号。 秘书长的冷眼又扫过来,要磨刀杀人了。 吴思屿按着李浩然的头,对着秘书长,敲到桌子上,表示对不起。然后又白了李浩然两眼,放开他。 真是的,是不是找错人了,一点也不靠谱。 ? 闭嘴的李浩然着急打字。 【李浩然:我操!!!!!!!!】 打完字又无声地掐着人中自救深呼吸。 他原本以为吴思屿是个温和又温吞的人。 不对,他原本以为吴思屿是那种等着女孩上门告白的人,只需微微一笑,就惹哭万千少女的臭渣男。没想到啊没想到,吴思屿是主动出击的迅猛龙那一派的。 他欣慰。 【李浩然:不错,还算有点男子气概】 【李浩然:不愧是我的好大儿】 …… 嗯?不对! 欣慰的表情切换至疑惑,李浩然手指噼里啪啦地敲字。好急。 【李浩然:已经表白了!?】 【李浩然:然后游园会还要帮你?!】 【李浩然:什么意思】 【李浩然:你能不能一件事讲清楚啊】 【李浩然:老公你说句话呀.Jpg】 吴思屿幽怨地看了身边人一眼:“……” 【吴思屿:被拒绝了】 【吴思屿:想再来一次】 李浩然的表情开始崩不住了:“……” 何谓兄弟?兄弟虽然不会落井下石,但是一定会在救落井的你上来之前,拍照记录并大笑你二十分钟。 李浩然对着手机呲牙咧嘴,无声大笑。吴思屿看着烦,又想用手去盖住那张脸。李浩然向后一躲,不小心撞了一下后排的桌子。 “啧。”后排一个高马尾女生发出不满的声音。 李浩然这才有所收敛,变成神秘微笑的眯眯眼。 【李浩然:我屿宝也有这种情场失意的时刻啊哈哈哈哈哈哈】 【李浩然:等下我截个图哈】 【李浩然:要不要陪你去喝酒啊】 他又转而开始思考事情该如何行动。 【李浩然:不是,谁家的姑娘这么不开眼,我儿子这么帅气多金都看不上】 隐约知道莫忘是哪个人,宣传部嘛,他下意识回头去看。左看,没有,右看……吴思屿又飞速掐住他的脸,不准看。 李浩然:“……” 吴思屿:“……” 【李浩然:游园确实是个好机会】 【李浩然:屿宝放心,哥们两肋插刀哈】 他给他抛了个媚眼。 吴思屿叹气,给李浩然说了一下告白那天发生的事情,又说了一下初步设想的游园会计划:他要拿到和宣传部交接流程的工作。 学生会的秘书部,负责向内、向外沟通协调。放眼过去,除了秘书部,没再有其他部门可以顺理成章接近宣传部了。 【李浩然:屿宝真会挑部门。你要是当初加的是什么体育部学习部,神仙难救。】 【李浩然:包在我身上了,不就是和宣传部联络嘛】 吴思屿摸了摸下巴,犹豫着情况要不要再度和盘托出。 当初他之所以加入学生会,根本就是别有用心地跟着莫忘递交了报名表。 可惜他不会画画、PS、摄像,加上面试的学长强烈建议他去秘书部。 就,去了。 调剂哪敢不服从的,不然就滑档了。 …… 不行,不能说。 说了会被发现,他在刚开学就盯上人家女孩子! ? 实际上是完完全全的“刚开学”,去年9月6日,入学第一天。 吴思屿在开学那天的中午才到校,风尘仆仆地地注册学籍、安顿宿舍。傍晚就收到了辅导员要开班会的通知,算是同学们第一次正式见个面。 教室里,三十位同学轮番做自我介绍。 吴思屿累了,只是托着额头苦等班会结束。他连自己的自我介绍都不知道说了什么,别说记下同学们的名字和脸了。 直到结束前辅导员喊着所有人上前来合照,男生在后女生在前。 吴思屿站在后排,好端端地,面前一个女生冷不丁回头,问:“我会不会挡到你?” 吴思屿愣了一下,抬起眼皮环视一圈。 …… 再说一遍。 什么,挡住,什么? 他面前的视野空旷得像一片无人区,包括女孩一览无余的头顶心。 他先是条件反射地摇摇头算是回应,随后心生一阵好笑。 操心什么,矮子。 最后,他的目光才慢半拍地注意那张转过来的侧脸上——小而圆的轮廓,翘鼻圆眼,眼神还挺拽,全部被一头蓬松茂密的黑长发包围。 可爱的,正中他下怀。 疲惫一扫而空。 结束回寝的路上吴思屿不自觉地打量她,白袜运动鞋,短裙T恤,走路有点懒洋洋不爱抬脚,和刚认识的舍友聊着天南海北,笑声轻快。 她叫什么名字来着? ? “你是不是还有啥想说的?”李浩然突然盯着他开口。 吴思屿冷酷地摇摇头。 接着二人额头抵着额头,小声商量着计划。李浩然一边说一边眼神防备地四下看来看去,一直发出唇齿摩擦的聒噪声音。 像是鸣蝉一瞬间噤声,李浩然终于把“伟大游园计划”设想得差不多了,闭嘴了。而吴思屿还紧皱着眉头,神情严肃。 李浩然一把搂住他的肩,低声认真说:“屿宝,说这么多也够用了,最主要的是,你得对自己有信心呀。”然后切换成一副娘要嫁女儿的伤心拭泪模样:“我要是女生,哪轮得上莫忘。” 吴思屿:“……” 不远处的秘书长咳嗽了一声,扔出第三记眼刀:再吵我就拎着你俩去和会长谢罪。 李浩然用表情滑跪磕头:对不起。 吴思屿伸手一指身旁人,唇语:都是他在说话。 李浩然:你小子…… 然后他们又换成手机打字。 最后的最后,李浩然一把揽着吴思屿的肩:“哥们,游园会加油!” 秘书长没头没尾地听到这话,只觉宽慰。 04莫忘的工作日志 综合楼321,宣传部办公室。 “这是秘书部的吴思屿。” 宣传部部长陈若缘边说边把门关上,把正午的阳光挡在门外。 她一边介绍,一边把在各个角落里半梦半醒的小部员们召集过来。 游园筹备工作已经正式展开。“加班”许久的宣传部众人心情不甚美丽,懒洋洋地聚拢,不怀好意地打量着这个不速之客——高个卷毛,白衬衫,单肩包,抓着几份文件,眉眼含笑,阳光清爽,像在拍招生宣传视频的模特。 “咱们宣传方案通过了之后,我专门请来的秘书部外援。” 误会了,原来是特约嘉宾,宣传部全员才是不速之客,午休时间还麻烦人家跑这一趟。 吴思屿一进来就感受到了办公室多样性,和秘书部的“文书味”不同,这里明显更“艺术”些。冷气混着松节油的味道,像刚刚有人在画油画。 “今年预算批得多,横幅要多做十条,海报多设计五张,展板也得多弄,从今天起,官微、公众号每天一篇预热博文。”陈若缘边数手指还边点头,齐肩的发像微风中的柳条。 趁陈若缘在讲话,他环顾了一圈宣传部。 这就像个办公室和仓库的杂交体,宽敞但是混乱。进门一侧是办公桌椅,另一侧是杂物王国——沿墙堆满了画和没画的展板黑板白板,地上蜷缩的是斑驳的画布、挂着颜料的画笔、敞口的油漆桶、灰扑扑的宣传物料、摞起来的纸箱、旧桌椅,甚至还有不少……垃圾?大概。 “我们先check一下目前的工作进度。”陈若缘站在最中间,一手叉腰,一手点人,像个班主任,“人家都来了,有什么要协调的、要资料的,赶紧现在提,秘书部一忙起来,人都不好找了。尤其他们秘书长——凶得很。” 吴思屿配合地点点头,目光扫过众人。 怎么,宣传部的人,好像,不太齐? “宜霈?”陈若缘见大家像怕生似的,一个个安静得离谱,随手点了个名。 叫林宜霈的高马尾女生像是被电了一下,猛地坐直身体,说话天然的音高:“呃……我需要前天老师开会的会议纪要,秘书长说发给我,然后就忘了。” “应该就在她电脑上。”吴思屿点头,“我回头找找。” 他边说边低头记在手机里。 又有一个女生举手:“想要上回南麓山徒步活动的策划案模板。” “好。”继续往下记。 “采购单模板。” “好。” “还有你的联系方式!” 不知谁突然大胆发言,惹得其他人一阵笑。 吴思屿没有犹豫,点开微信名片二维码,手机屏幕倒向众人。 原本松散的一圈人,掏出手机迅速紧凑成一团——以吴思屿为圆心,头抵头,像一朵夜晚闭合的花。 大家都加完好友之后,吴思屿像是想起了什么,转过头对陈若缘说:“那个游园地图,秘书长说这回画得挺好,不过还是得重画。”他语气谨慎,一边说一边把手上的一张彩色画纸递过去,“因为有些社团的主题还没最终定下来,改了又改……” 那是一张卡通图案簇拥着路线的彩绘地图。 陈若缘皱眉,接过。 吴思屿又递上几张纸:“这是新加的横幅和海报张贴位置,还有这个——是游园当天的站岗安排,宣传部的。” 陈若缘继续接,眉头越拧越深:“怎么这个地图改了这么多遍。颜色logo结构都被庄雅提了二百个意见。”她扬了扬手里的纸,“现在又是你们提供的内容有问题,知不知道我们是纯手绘的啊?!” “对不起。”吴思屿低了低头,眼里带笑,表示歉意,“秘书长和会长都说这个有新意,第一次用,就想把控一下风格。我们那边也难做,社团一个个临时改主题。” …… “莫忘呢?”陈若缘摇着那张A4纸噼啪作响,拨开人群搜寻倒霉蛋主创。 这份地图,是莫忘提出的想法,从最初设计到绘制,一直都是她在负责。 “是不是听到要改图直接跑了。”有人笑。 “刚刚吃饭还在呢。” “不会是上厕所去了吧?” 陈若缘跳过消失的莫忘,抓着下一个倒霉蛋开始安排新的工作内容。办公室内的人顷刻间冲撞和躲闪交织,乱作一团。 吴思屿交接完工作就没人在意,便左看看右看看。 角落里,一块倒地的展板吸引了他的注意力。几抹淡色勾勒出一幅清透干净的风景画,好像还画出了山间清晨的雾气。 他朝展板走去,刚想蹲下细看,耳边忽然传来一丝微弱动静。 吴思屿皱眉。 这里不会养着什么小动物吧。 正当他一边探头,目光越过横七竖八的旧展板,一边纠结是检举还是包庇,一个意想不到的场景出现在眼前。 宽大的展板后竟然是个“兔子洞”,从进门的角度看过去不疑有他,是废物聚集之地。而走近了看,展板与墙壁夹出一个狭小空间,其间玩偶和纸箱堆迭,一个巨大的玩偶兔前,斜靠着一个长发短裙的纤细女孩。 脸压圆一侧,眼睛闭着,长发胡乱蔓延在大小玩偶的缝隙之间。 胸腔轻轻起伏,一点点呼吸音,心无旁骛地,在睡觉。 是莫忘。 或根本是爱丽丝。 ? 瞳孔一缩,无法眨眼。 吴思屿被定住了。 没有办法。 好像一瞬之间,有飓风呼呼而至。耳边所有声音都拉远,视线所有成像都失焦,只听得见心跳回响,只看得见那张睡脸。 心动是一场热岛效应,风向低压处汹涌。他还没反应过来,就被风包围,搅乱,灌满。于是他顺从失序,不再挣扎。既然是送上门来的礼物,他索性去看那领口之间、袖口之外、裙子之下。 “……” 喉结滑动,还是移开了目光,去看她鞋尖指的一只狐狸玩偶。 他叹气。 …… “嗬!”一个尖细声音从吴思屿背后传来。 那声音的主人越过吴思屿,一下子趴在展板上,发出“砰”的声音,马尾跟着摇,越说越大声:“莫忘在这里偷懒!不许睡了!” 莫忘惊醒,睁开眼睛,循声追寻。先被林宜霈的尖声告状吓了一跳,纸箱坍塌歪向一侧;目光再往旁边的高个子一扫,整个人打抖似地一震。纸箱“哗啦”一声彻底压扁,玩偶四散落地。 她跌坐在地。 莫忘:“……” 林宜霈一弯腰越过展板,笑嘻嘻地坐到她身边,捡起地上那只狐狸玩偶在她眼前晃了晃:“睡晕啦?你什么时候搭了这么舒服一个窝?我也想来躺一躺。” 莫忘抬眼,恍惚中不自觉看向吴思屿。 他还站在原地,四目相接。 “……” “……” 林宜霈见这两人的无端对视,回头问:“你们是认识的吗?” 吴思屿咽口水润嗓子,说:“我们同班的。” “哇,”林宜霈瞪大眼睛,拖长尾音,“这么巧——” 这时,听见角落传来的动静,陈若缘冲过来,一手揪一个,把偷懒的家伙从展板后拖出来。 她把那张地图塞进莫忘怀里,“孩子,不许睡了,重画一份!”说完又对林宜霈念叨,“今晚的文案出来没有?都说了不要临时抱佛脚不要临时抱佛脚,攒个两三天库存会要了你们的小命吗!” 林宜霈撇撇嘴,把玩偶扔回箱子里,拍拍裤腿,甩甩马尾,嘟囔着,“我才刚坐下耶”,便悻悻回了自己的工位。 莫忘听见“重画”两个字,嘴角也不由得一抽,脸上表情都在抗拒这个噩耗。 “吴思屿,”陈若缘突然转头指挥,“你来和她讲讲要改主题的社团吧?这孩子刚醒,脑子还没上线,说话她听不懂。” 她拍了拍吴思屿的肩膀,又补一句:“同班同学,互帮互助。” “噢,好。”卷毛男生乖巧点头, 陈若缘见安排妥当,踩着咚咚响的脚步,走了。 剩下的二人又莫名对视。 …… 吴思屿抿抿嘴唇,盯着莫忘手上那张色彩鲜艳的画纸,笑:“不是要请我吃饭?” 他这星期也过得分外忐忑。教室里没有她,对话框里输入又删除,最终还是什么都没发出去。像诸葛亮观天象算东风,他知道再见她应该是在游园会的会议上了。 就,很,牵挂她。 被挂念之人却说:“你是?” “?” 完了,被骗了,这家伙想耍赖。 “不是,你怎么在这?” “来给你们增加工作量了。”吴思屿微微弯腰,低头,声音变得又轻又小,“脚没问题了?” “没事了……”莫忘像是被什么击中,倏尔又拧眉怒视,“重画?为什么重画!” 她脸上的表情终于生动起来。吴思屿想笑,“咳,有几个社团的主题变了。” 莫忘:“……” 莫忘很明确地知道这意味着什么,地图上她自作主张发挥过剩的创造力,给每个摊位的主题都画了代表性的简笔画。大家一边夸可爱可爱一边说重画重画。 这大概是第五版了,即将第六版。 “来吧,”吴思屿嘴角扬起来,转了转手表表带,“部长说了,让我监督你干活。你平时在哪画画?” “我不画了。” 莫忘忽然拒绝了,很坚决笃定的语气,就像一道简单的数学题,答案只能是A一样,不容置喙。 “……”吴思屿一时怔住了,在思考这份语气的重量。 “真的。” 对方强调一遍,给这份笃定加码。 “对不起。”吴思屿一秒滑跪。工作上的事有纷争,道歉可以,但是任务清单在那,连哄带骗也要让对方完成。秘书部也不是吃软饭的,他说:“我可以帮忙。” 莫忘像是听见了笑话:“你会画画?” “不会。” “那帮不到。” “我可以陪你。” “倒也不必。”莫忘面无表情地撇开头。 “……” “要么请你吃饭,要么重画这破地图。只能二选一。”她盯着他,眼睛忽而带笑,狡黠的。 “唔唔!”吴思屿选择死亡。 …… 他转念一想,不过就是爱情和面包的问题嘛。秘书部算个啥!他要和莫忘吃饭!正当吴思屿做好了被秘书长杀死心理准备,舌头起势,准备说“吃——”的时候,莫忘又改口了。 “那你保证这是最后一次,也行。” 她松口了,但,吴思屿仍有理智或又不理智,他没松口:“很难保证这是最后一——” 没等说完,意思已然明了,莫忘不带任何表情,转头就走。转身的动作果决凌厉,一如七天前雨天告白。 吴思屿对这行为有严重的PTSD,着急之下—— 【啪嗒——】 掌心搭住手腕的瞬间,清脆一声,一如之后某年某月某日,他冷脸紧攥同一只手腕,不让她转身回宿舍。 两人同时一僵。 ? 吴思屿立刻弹开手,“不好意思!” 好细! 让他有点心惊! 莫忘:“……” “那我保证,这是最后一次。” “你怎么能保证别人的事情。”莫忘嫌弃地甩甩手腕,质问他。 “……!” 好难糊弄啊,她好像恶魔。一向能言善道的吴思屿被堵得说不出话。 “……” 莫忘其实说着玩玩的。她头上是陈若缘,再远点是秘书部雷厉风行的秘书长,关吴思屿什么事情。她也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,哪敢真撂挑子。她就是知道自己逃不掉画第六遍的厄运,顿生坏心眼,想让催债的也不好过。 看他吃瘪,心情好了点,莫忘假装叹气大发慈悲:“说吧,哪里要改。” 不料对方脸色没有变好,犹豫着说:“那还请吃饭吗?” “不请了。二选一嘛。” “……” 莫忘盯着他,他的脸色突然变化复杂,逐渐向崩溃走去。她及时打住:“骗你的。” “……” “明天,晚饭有空吧?” 吴思屿神色一松,猛然点点点点头。 “……” 真好哄,莫忘凉凉地想。 ? 莫忘画画不喜欢有人在旁边看。 她让吴思屿把变更的内容发给她,就想把他赶走。吴思屿好不容易来一趟,又不太愿意走。二人微妙地僵持着。 正当莫忘开始觉得烦,眉头要真正地皱起来的时候,“吴思屿……是吧?”二人背后响起尖细女声,“你来看看我们想的宣传文案怎么样?” 林宜霈背着手跳了出来,探头探脑地闯进二人之间。 吴思屿下意识看向莫忘,眼神有点请求和询问的意味。 莫忘挑眉,视而不见,后退一步,转身就拿起画笔,一秒进入忙碌工作的状态,一副话不多说关门送客的模样。 “……那行。”吴思屿移开目光,语气轻飘飘的。 林宜霈一步一踮脚,笑着解释,“那天发了条微博,结果内容不合适,被疯转了,然后被上面打电话大批特批一顿,吓死人了。还是得叫你们秘书部把把关。”说着她侧头看他,“对了,我叫林宜霈,雨字头的‘沛’,森林适宜雨水充沛——‘林宜霈’。” 他点点头。 林宜霈似笑非笑:“你和莫忘好像挺熟的?” 吴思屿还没张嘴,伏案作画的莫忘就抢先用背影发声。“一般熟,见面打个招呼那种。” 吴思屿回头看那潦草长发的背影。 只觉得风才吹来又停了,落地的雨被下水道一饮而尽,他的热岛又重回干燥烦闷。 林宜霈拖着尾音“噢——”了一声:“宇宙的宇?” “思念岛屿的思屿。” “挺有意思的名字。” “还好。” 他不知道哪里在发酸。 游园前夕 忙忙碌碌赶完稿的一个日落时分。 莫忘敲521的门,没人应。她推开,灯也没开。 窗帘都拉开,窗明几净,投下傍晚灰暗的光线。 和他们宣传部321一样的布局,只不过比起321更加整齐,会议桌、课桌椅子、一排排文件柜。 咦,还有小隔间。 小隔间的门缝里透出一线光亮,隐约有人声。 她摆了摆手上的画纸,干涸的颜料让纸张更硬,她吸一口气,向小隔间走近。 人声逐渐清晰,好像有熟悉的声音,莫忘的耳朵贴在门后,还没做好准备敲门。 门一瞬间拉开,冷气和光袭来。 莫忘吓得后退一步,画纸差点被捏皱,有个高大的人影立在她面前。 那人影也被吓了一跳,动作止住。 莫忘张口出声:“我找,陈若缘。” “莫忘?” 人影也出声喊她。 “莫忘!” 人影背后,是陈若缘在喊她。 莫忘:“……” 这人影是吴思屿,521是秘书部的大本营。撞见他,莫忘不意外。一个猫腰,钻过挡在门口的人影,走进亮光中。 腰还没直起来,莫忘就被陈若缘搂住,被拖到房间中间。陈若缘笑嘻嘻地说:“没点礼貌,怎么喊部长大名。” “你和你部员关系还挺好。”也是熟悉的声音,咬字清晰,冷淡平和,莫忘认识,是雷厉风行的秘书长,庄雅。 地图成稿由她审核。 门口的吴思屿说:“那我先走了。” 门关上了。 莫忘眼睛一抬,这才看清房间内。 除了搂着她的陈若缘,桌子前还站着一人,庄雅,坐着一人,陌生男生,似乎正在对着一份文章讨论。两人见莫忘进来,都抬头看着她。 那男生半隐在庄雅的影子里,看不清表情,只有声音传来:“这是画地图的同学?” 语气亲和得像在打招呼。 莫忘:? 她又细看了男生一遍,确定脸是不认识的,点点头,视线移开。 陈若缘的声音又大又快,有点一惊一乍,“这是我们宣传部的莫忘。这次画地图可辛苦啦,画稿被秘书部驳回了几百次。来来来,秘书长学姐,给人小孩道个歉。” 庄雅没理会陈若缘,从莫忘手里接过画完的地图稿子,客气地说着辛苦了,推推鼻梁上的金色细框眼镜,便仔细打量起稿子来。 莫忘不由得冷汗涔涔。 而坐着的男生一直在看她,好像在等她问候。 莫忘纳闷,侧头小声问陈若缘:“那这个……学长是?” 应该是学长吧?看气场像是某个部门的部长,莫忘没有不认识的愧疚感,她只认陈若缘。 而这稍有含糊的声音清晰地掷到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里,隔间内空气仿佛被定住,然后是画纸抖动的声音。 “怎么回事,学生会会长都不认识了?!”陈若缘爆发出哈哈大笑。 男生也一下子笑开,“给你们开过那么多次会议,就没抬头看我一次啊?” “会长好!会长对不起!我脸盲!” 莫忘也擅长滑跪,倒吸一口气后辅以弯腰鞠躬。 那学生会大会人那么多,教室那么大,谁看的清台上说话的人。 “明天开会,我还会在台上的,记得多看我几眼。” “明天?明天又开什么……”话没说完,莫忘的嘴巴被陈若缘一把捂住,只剩一双懵懂的大眼睛瞪在外面,瞪瞪陈若缘,又瞪瞪会长。 陈若缘咬着牙打腹语:“笨蛋!你是汤圆吗!快住嘴。” “学生会会长还真是有理由、理直气壮地要求所有人都认识自己哈。”庄雅先是毒舌会长一句,然后咳嗽了一声,推推眼镜,“画得挺好的。这几天也真是辛苦了,就这样吧。” 定稿了。 莫忘总算松一口气。 庄雅把画稿给递给会长,然后语气不紧不慢的,“若缘,是我们孤立了你们宣传部,还是宣传部孤立了整个学生会。你的小部员不认识人就算了,会也不知道要开。” 会长边看画稿边帮腔:“刚刚问你通知部员明天开会了没,你说通知了通知了。现在好了,部员来检举你了是吧。” 莫忘松口气,心说这下问题不在她身上了。 没想到陈若缘更捂紧她的嘴巴,忙说:“哎呀通知了通知了!都说了一百遍了。这孩子呆呆的,画画太认真没看我发的通知罢了。哎呀,不能怪她。” 莫忘没嘴巴,只能沉痛地垂下眼睛,认下了陈若缘的栽赃。 好吧,怪她吧。 陈若缘又冲过去搂住庄雅,利落的齐肩短发扬起。 她笑嘻嘻地岔开话题:“还不是你这个好秘书长,天天给我挑错处,不仅你挑,派来的小兵也挑——这不行那也不行。尽折腾我们宣传部,忙得我什么都忘了。明天的会,宣传部全部坐在第一排,一个也不会少。是不是,莫忘。” “好。”莫忘郑重地说。 这时,门打开了,声音比人快—— “会议室布置好了。还有,街舞社说他们的音响坏了,叫彩排那天借他们一个。” 来人还是吴思屿,他步伐生风,几步走到莫忘旁边,往桌子上放了一串钥匙和几张文件。 “街舞社要借音响?”会长问。 “对。” 会长说:“别等到彩排,叫他们提前一两天来调试音响,挑好了就拿回去。记得签借出单。” “ok。” 庄雅接着问:“游园会开幕的流程,都和社团确认好了?” “除了动漫社的,都确认好了。他们动漫社好忙,看不见人。”吴思屿一连应付两个“大佬”,比莫忘从容一百倍。 接着他又指指自己的手机,说:“我先去给街舞社打个电话喊人。”转身时匆忙扫了莫忘一眼。 莫忘接收到那眼神,像是触电一样弹起,连忙和自己的部长说:“那地图没问题了,我也先走了?” 陈若缘还挂在庄雅的身上,冲她点点头。 莫忘微微弓腰点头,语速飞快,和学长学姐道别。 听到他们回着“拜拜,辛苦”之类的话,她便飞快退出秘书部的小隔间。 一步两步轻轻,跟在先出来的吴思屿背后。 这人背影很高,卷毛只在前边,后脑勺往下是渐进寸短到贴着头皮,这使他的脖子视觉上更加修长。还挺白。 从后面看,看得到挺而外廓的双耳。 还有一点侧脸。 下颌,很清晰。 鼻尖也露了出来。 嗯? 侧头了一下。 回头看了她一眼? 在等她? 莫忘察觉到了一点不同。吴思屿这个人,有点两面性。 和她说话时,他的声音会变小,语速也会慢下来,很柔和。而现在在办公室里,他步伐匆匆,说话是自己的百分百音量,声带的全震动,不克制,很随意。 不过这种不同也能理解。 就像她在父母面前也是要多乖巧有多乖巧。上个假期和父母晚饭散步,有个小孩子打闹间不小心撞到莫忘。那光头小鬼不道歉,只和玩伴笑嘻嘻地说:“操,撞到人了,操,你妈的。 如果当时只有莫忘自己,她会按住那颗光头一字一句全数奉还,可是父母在,她就只轻轻说一句:小心点。 吴思屿低头瞥了一眼,日光昏暗,地面上的人影由远及近,放大。 见她追了上来,吴思屿转向她,问:“地图是不是OK了?” 两人的影子并排,脚步都轻轻,四下很安静。 莫忘点点头,又长长地叹气:“我刚刚,问那学长是谁……” “?然后呢,他怎么回的。” “他让我明天开会的时候,多抬抬头,然后部长罚我坐第一排。”莫忘嘿嘿一笑。 吴思屿笑得肩膀都在抖。 莫忘随口问:“游园会开幕式有街舞社表演对吧?” “对,还有动漫社要跳宅舞呢。” “好期待!不枉我们这么辛苦!” 吴思屿看见她手上斑驳的颜料痕迹:“画到这么晚吗?辛苦了。” “你也是,忙到现在。” “还没忙完呢。”他笑了一下,朝莫忘摇了摇手中的手机。 莫忘知道他意思,也不和他客套,松快甩下一句走了,头也不回地小跑冲进走廊。 吴思屿盯着那背影,迎着走廊里进来夕阳的橘光,使背光的身影有点不真切,像是个跳舞的末影人,很快消失在某个拐角。 “……” 这样的距离也好。至少那天的告白没搞砸,就还是普通同学、普通共事的关系。 他有点不甘,又觉得不该这么贪心。 上回,她没有食言,在校门外一家餐馆请了他吃饭。 只有他们两个人,他本来很开心,还在纠结吃完饭是不是还能安排个别的活动。 但是她话少得可怕,比在宣传部那天的话还要少,心情不是很好的样子。 也不问他爱吃什么菜不爱吃什么菜,吃不吃辣,自己点完自己爱吃的就把菜单扔给他。 他就没敢提。 于是心里安慰自己,也好也好,她本来就是挺自我一个人,他就喜欢她这点。只要她不觉得尴尬,那他不会尴尬。 动筷夹菜之间,不经意偷偷看她。脸很小,吃饭的时候用细细咀嚼,脸颊鼓起一边,像仓鼠一样可爱。 她懒得社交,那他可以来找话题。他说:“我没吃过这家店,你常来吃吗?” “第一次。” “那你觉得怎么样?” “还行。” “……” 他觉得挺好吃的。她怎么不问他。 吃完饭之后,吴思屿犹豫着要不要开口请她看电影。她却似有安排,出了餐馆左转,进了一家甜品店。 吴思屿只好也跟上去。 很快她就出来,拎着两份打包的豆花,一份递给他,“很好吃。” 吴思屿点点头接过。 她又说:“我回宿舍了,拜拜。”说完转头就走了。 “呃……” 坏,时机又错过了。 吴思屿冲着那背影:“那我送你回去?” “嘀”一声,她扫好了共享单车,跨过座椅,“叮铃铃”一阵自行车铃声,她掉头经过他,脸上好像还有点坏笑,“拜拜,谢谢。” 吴思屿:“……” …… 从那以后,吴思屿竟然无法再和她构筑出任何交集,直到刚刚和她短短地说了几句话。 一场心血来潮的告白砸下去砸不出任何水花。 上课的教室里能见她。时不时注意力从黑板的PPT上分心去看她后脑勺和侧脸。下课路上偶遇她,不痛不痒地打一声招呼,匆匆错开。 就这样了。 她也没再多给他一个眼神,没多说一句话。 “唉……” 等了一会,视野的楼道里没再有任何动静,他无声叹气,亮起手机,拨起电话。 06游园会1 游园会当天上午。 莫忘站在操场入口,领了一份游园地图正认真看。头发不知道是没梳还是被风吹乱的,像起了静电似的散开。 “莫忘!”一个尖细女声喊她。 莫忘循声回头,还没找到声音来源就被一人冲过来勾住脖子,视角一瞬间朝天看云,晃得很。 嗬,什么人,大清早的这么热情。 “莫忘!你怎么来得这么晚!” 莫忘从她手臂里挣脱点空间,瞧清了眼前人——牛仔裙白衬衫,脖子上一个相机,高马尾甩得利落,正笑眯眯地盯着她。 “宜霈,快松手,你是考拉吗?”她拍拍林宜霈的手臂,把她推到正常的社交距离,往舞台那边瞥了一眼,“现在不是刚开幕吗?” 台上的老师还在喋喋不休地念着开幕式发言。 林宜霈说,大家已经和秘书部搬了半小时的东西了,还给她形容了一下秘书部那个堆满各个社团活动奖品的仓库,像是格列佛误入大人国。 她又说:“你不是要站岗吗?不得提前一点来准备吗?” “我是下午班。” 莫忘心说,难怪早上宿舍里没人,大家都要提前准备呢。 林宜霈晃了晃手中的相机——她负责游园活动的记录。 莫忘笑着说:“你今天好好看呀!” 林宜霈咧嘴一笑,回敬:“你也是!你这是什么口红,好看哎!” 莫忘灿烂一笑:“什么都没涂!” 林宜霈给莫忘展示着她刚刚拍的照片:老师发言的多角度,无人的清晨操场,仓库里成山的纸箱,搬东西的干事们……林宜霈切换到一张照片之后忽然停住了,好像在叫她仔细看。 画面里,吴思屿和另一个男生正合力搬着一个巨大的箱子。 清晨的阳光斜斜洒在两人身上。 吴思屿双手紧握着箱子的一侧,白皙指节因用力而分明。他的脸正对着镜头,几缕被汗水打湿的卷毛贴在额角,眉头微蹙,目光低垂,在仔细留意脚下的路,神情专注却不显吃力。 林宜霈摇晃马尾,没头没尾地说了句:“帅吧。” 莫忘视线瞟向其他的地方:“还好吧。” 林宜霈反唇相讥:“你这个彩色笔指甲才‘还好’!” 昨晚,莫忘看见舍友们都在挑选第二天要穿的衣服。 沉乐言穿着吊牌都还没拆的粉色碎花裙,在宿舍里走来走去,苏理坐在镜子前苦练眼妆,睫毛膏糊了两只眼,芙莉莲的cos服,挂在她的床头。 大家都在提前准备——于是莫忘掏出油性水彩笔,挑了五支红黄绿的渐变,给指甲涂上。 刚涂完还挺活泼可爱,现在被林宜霈这么一说,她也觉得幼稚。 她藏起指甲吃闷亏,还没想到反击的话。 “我要去看看我舍友。” 这就是她的反击。 “好!我拍素材!”林宜霈捧着相机,自然而然地黏着她。 她们第一个找到的是沉乐言,配音社就在入口左边第三个。 在一堆设备零件中间,她正打趣社长看错说明书,耽误了开摊的时间。 林宜霈举起相机“咔嚓”几声。 照片里,穿碎花裙的女生捂嘴娇笑,眉眼弯弯地望向灰衬衫外套眼镜男。 那男生蹲在地上,皱着眉,研究手里的一张纸。 沉乐言拉着高马尾女的手,说这照片一定要发给她。 莫忘在沉乐言处没多停留,只没头没尾地扔下一句,“沉乐言,加油!” 第二个找到的是苏理,动漫社搭的鬼屋高大气派,最是显眼。 一走近,莫忘就被各式各样的coser围住了。 芙莉莲·苏理还没来得及介绍她,就被一个紫发、围巾、一身黑色运动装的男生拦住了。 “同学,你来当第一个鬼屋实验品吧!”那人语气极快,说完就连推带搡地把她往鬼屋门口按。 莫忘还没来得及吐出一句,“你这个野良神cos还挺还原的——”就被一把推进黑暗。 再从出口见到她时,她像是被嫌弃,被鬼从背后拍着肩膀,踉跄出来。 苏理迎上来。 莫忘皱着脸,理着乱掉的头发,和苏理嘟囔:“什么嘛,纯氛围,一点剧情都没有,也不是很吓人!” 苏理见她面色惨白,笑得不行:“早知道该买点摄像头!出来还嘴硬的,我就把他们尖叫的截图打印出来贴在摊位上!” 林宜霈在一旁默不作声,她是一个没感情的游园NPC,或者是只会按快门的Bot。 苏理瞥见林宜霈挂着的相机,眼睛亮了,戳戳莫忘:“快,和我集邮!” coser每次全副武装完毕,都会默默计数被路人找了几次合照——这就是集邮。 众coser见林宜霈挂着工作牌,知道这是学生会的御用摄像头,便一窝蜂往取景框里凑,一边整理衣摆一边抢镜头位置。 “茄子!” 一群形状各异的浓眉大眼人,簇拥着一个笑得明媚的短裙少女,画面诡异又青春。 有不少同学围观。 野良神趁机大声吆喝:“动漫社鬼屋开张咯——欢迎体验!!” 莫忘最后碰见的是谌子宁。 她正和一个男生散步于人流中。撞见莫忘,她眼神飘了一下,笑了笑。 莫忘迎上打招呼:“宁宁今天从图书馆移驾操场啦?” 只听谌子宁语速飞快,说他们要干什么干什么去,便带着男生匆匆走远了。 莫忘耸耸肩,随处看看,突然两眼一亮,拉着相机人林宜霈就走:“我们去玩那个吧!” ? 隔着人山人海,操场另一头。 李浩然站在人群的最外围。 日头渐盛,汗珠从他的额头滚落,拐进下颌,又顺着脖颈滑进了衣领。他懒得擦汗,目光一直在不远处的一堵矮墙上——那里站着一男一女。 他眯起眼,望了许久,终于喜出望外,隔着老远就朝那边喊:“——哎呀,你可快点。” 吴思屿和女生微微点头致意,转身不紧不慢地向李浩然走来。 两人一碰头,便朝综合楼的方向走去。 李浩然扯扯汗湿的衣领,“啧”了一声,“这些女生,告白得挑一下时机嘛——忙得团团转呢,都说了讲两句就好,这是哪国的两句话这么长没讲完啊!” 吴思屿把额前卷毛往后随手一捋,也叹气,“不是你把我推过去的吗?我是想说没时间的。” “人家那可怜兮兮的模样,你就没点恻隐之心吗?” “你自己恻隐就算了,还要拉上我一起恻隐。” “……她明明说只借用你两分钟,结果你们十五分钟了还在那儿看天看地看花草。老子电话都快被许则豪打爆了。” 在矮墙那边时,女生一开口就磕磕绊绊,一句话拆成三节来讲,嘴角一红一白地犹豫着,眼睛还不敢看他。 吴思屿看了看远处满脸写着“快点”的李浩然,又看了看面前的女孩,叹了口气,开口:“你是来表白的,对吧?不好意思……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。” 女生一愣,这才加速了一下进程。最后他例行公事地说:“谢谢喜欢,你会找到更适合的人的。” 女生便也回赠他:“你也是,祝你追求顺利。” 话是好话,可他听了,虽然天很热,心有点凉凉的。 一点也不顺利。 “快走吧,还有多少东西没搬?”吴思屿把话题掐断。 “搬了一半吧。”李浩然大步往仓库走,皱着眉问:“所以,游园前期的‘计划’,失败了?” 那是李浩然制定的游园大作战的前半段——【化身宣传部“赘婿”】计划。 “失败了。” 07游园会2 “在学生会忙得脚不着地一个月,总共就见她两次。” 吴思屿伸出两根手指, “其中一次还是在521偶遇的。早知道这样,我还不如老老实实上课,教室门口多站两分钟都能跟她打声招呼。” 李浩然:“你不是天天往宣传部跑吗?她不干活啊?” 按计划进行应该是——二人一起加班到深夜,为了游园会的海报或地图争论半小时,然后一起踏上甜蜜又合理的回宿舍之路。要是沿途再吃点夜宵甜水,情绪再烘托一下…… 结果,别说甜水了,连人都见不着。 宣传部简直是个兔子洞。杂物成山,神秘画室……人在哪出现都合理。他连文稿都找不着,更别提人了。 更惨的是,因为驳回方案次数太多,吴思屿快被列入“宣传部黑名单”了。 他咬牙:“我怀疑宣传部全员都在躲我。” 就连宣传部部长都不正眼瞧他了,见他就是多愁善感地看远方说:“哦你又来了。” 什么叫偷鸡不成反蚀把米,这就是。 …… 李浩然见他开始抓头发,连忙说:“这不还有一天的游园会嘛!你看过她的站岗安排了吗。咱有空了就去她旁边玩几轮,赢点小礼物,逗逗她开心嘛。” 吴思屿没作声,眼神有点空。 要你说,早就看过了。 很快,他们抵达仓库,刚一靠近门口,就见秘书长庄雅双臂抱胸站在门边,推了推眼镜,冷冰冰地开口:“这里已经搬完了。” 然后给这出逃半天的两个小伙子安排最后的任务:一大箱物料,更远的地方——宣传部,321。 二人又一阵好走,气喘吁吁地爬上三楼。 吴思屿看着那一大箱要搬的东西直发愣。 ? 乒乓球社的游戏挺有意思,趣味乒乓球。设置了四条赛道,是一场筷子夹乒乓球的趣味竞速。参赛者需一边夹着球,一边闯过层层关卡,用时最短者获胜。 乒乓球社的主持人是个雀斑女生,说话贼有劲儿,一直拉着人在展示他们的奖品有多豪华,劝他们来参加,不停地指着头顶的横幅:“看到没?乒乓人这届游园会的宗旨就是——认认真真打球,踏踏实实送礼!” 还补充说就连乒乓球都是九十块三个的高端货。 “那种便宜球,筷子一夹就爆了,咱们可不行,得讲究质量!” 莫忘快被这个鬼乒乓球气死了——又圆又硬,怎么夹都不听话。球一掉地上,就跟小鱼越狱似地钻进水里,在人脚间窜来窜去。 主持人眼尖,一看莫忘的球飞了出去,立刻尖叫重复:“三十一个!三十一个!” “知道了知道了!”莫忘扔下筷子,边腹诽边猫着腰在人堆里穿行,躲着来来往往的鞋底,一路狂追那颗的“三十一个”。 ? 游园会的现场,操场上十分热闹,人声鼎沸、摩肩接踵。 吴思屿和李浩然合力抱着一个大箱子,一人扛着两角,彼此被箱体挡住,谁也看不见谁。这箱东西是一个社团的奖品,要送到他们的摊位上。越是接近送货的终点,吴思屿的眼皮就越是隐隐发颤、好像要起跳。 到处都是人人人人人人、人太多啦。 “……” “……” 吴思屿面朝箱子、倒退前进,李浩然在后方小心翼翼地掌握方向。他们像盲人骑象一样穿越人群,吴思屿回头看路的频率提高,一步一回头,李浩然和纸箱面对面,虚空狂喊:“借过、借过——!” 两分钟走十步,他们路过一个很不妙的摊位,里面的人在玩撕名牌,脚步身体挤兑、摔倒碰撞挣扎的声音传来,不去看都知道很激烈。 “……” “……” 终于,事情还是发生了。 就像吴思屿和李浩然期待或者是不期待的那样——墨菲定律。 电光火石之间,一声撕拉,一个被淘汰掉的男生带着尖叫、猛地从摊位中被甩出来。六七十公斤的惯性,不偏不倚,那人猛烈的颤颤巍巍撞上了李浩然微弱的颤颤巍巍。李浩然半个身子失去了平衡。这颤颤巍巍像是果冻,传到箱子上,又从箱子传到吴思屿身上。 …… ………… ……………… 干! 吴思屿和李浩然都知道要完了,但是他们不知道这个要完蛋的事情更像是多米诺骨牌摔倒。 ? 第一张牌,李浩然被撞得重心歪了,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左倒,手里的箱子被甩得高高一扬。 箱子没盖严,里面的东西开始掉出来几个,像是犯罪预告的名片。被砸到的人开始注意到这边。 吴思屿因为李浩然突然的卸力,跟着失控。所幸箱子只大不重,他还试图调整,只需向右后方跨出几步也许还能稳住。 就在他迈步的瞬间,右腿猛地被什么绊住了——是人,是个只到他膝盖高度、躲闪不及的矮人。 …… 莫忘也没想到,视野中预判好轨迹的人脚,突然发疯,脚后跟朝她踢来——她明明离那倒霉球就差一点。 三十一个,有缘无份…… 而踢她的人像大山一样摔倒,她抬起手来护住头,胳膊肘屈起的瞬间,顶到大山的侧边一角。 硬碰硬。 她挺痛。 …… 被绊的吴思屿管不住重心了,身体向后,仰倒。倒地前,他眼睁睁看着手里的箱子腾空飞起,本能地一侧身,试图用手臂和手腕迎向地面冲击,在那之前,后腰又撞上一个相对尖锐的东西。 “……”一声闷哼,他所有的试图都失败了,而且好痛。 开始有人尖叫,因为有人相互碰撞又一起摔倒。又因为看见飞天箱子和漫天的粉色橘色玩偶,尖叫止住。 好像下雨、或者是砸冰雹。 没摔的人人人人人们听见呼喊、纷纷抬头去看,结果是下玩偶雨,接住一个两个狐狸兔子,深感幸运,嘴角浮出笑。 …… 彼时林宜霈正专注地透过取景器跟拍莫忘的背影,没跟太紧。人影躲闪错开间,她的视野外,那个飞天箱子正划出一道完美的抛物线,命中注定般地朝她砸来。 …… “砰——” 多米诺骨牌的坍塌以这一声响为终点。 箱子落地,兔子玩偶和狐狸玩偶像雨一样洒满一地。 四张多米诺骨牌—— 李浩然踉跄几步,没摔,愣愣地看着飞天乱象,嘴里喃喃:“我的老天……” 吴思屿仰面倒在地上,一手平放,另一手按着腰侧,仰头望天,一脸放空:“天好蓝……” 莫忘蹲下抱头:“呜呜,球好弹……” 而林宜霈被敞口箱子关住,而后箱子发出尖声惨叫:“——我的相机!!” 与此同时,操场上,舞台前突然爆发出一阵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。紧凑炸裂的音乐,猛地响起,有排山倒海的气势——街舞社的表演马上开始了。 人人人人人人之间,更乱了。着急看表演的无关路人像是失忆症,忘了一秒前的玩偶闹剧,潮水一般匆忙向操场中心的舞台游移过去。 “……” “……” “……” “……” 莫忘看见人脚交错成一片重影,耳边声音是千丝万缕的混乱,好像走马灯。她对游园会的设想,怎么可能会有脚之树林、飞天玩偶和尖叫箱子这一趴。 …… “嗬!”撕名牌的肇事摊位里又冲出一个熟悉的身影,张舒漫,宣传部的。 她听见外头一阵碰撞和尖叫,赶紧冲出来,第一时间扶起箱子里的人,离她最近的林宜霈。 “宜霈!有没有撞到哪里?” 林宜霈正仔细地捧着相机,翻转来去:“只是遮光罩碎了一点……还好还好。遮光罩便宜。” 箱子很轻,只是把她吓得往地上一倒,压了一下相机。 李浩然捡起乒乓球,塞回莫忘手里:“什么破球,追得跟命一样——没事吧?” 莫忘瞪着他,举起那颗球,学着主持人的语气:“三十一个!” 李浩然啧了一声,把吴思屿拉起来:“你呢?摔哪儿了没有?” 吴思屿轻巧地翻身站起,拍拍身上灰,摇头,然后转头向莫忘,“刚刚是不是踢到你了?对不起,你没事吧?” 说着,他注意到莫忘手指头上鲜艳跳脱的颜色。 莫忘注意到他的注意,把手和球都藏到身后,只摇摇头。 李浩然凉凉地开口:“啧,我上回见这种彩笔指甲,还是在幼儿园。” 莫忘哼了一声:“你还挺懂。” 李浩然歪起一边嘴角,笑道:“我怎么不懂?镶钻的、法式的、猫眼的……你这个连纯色都不算。保安——这里有个小学生!” 吴思屿干巴巴地补一句:“……挺好看的。” 林宜霈拍着手过来,挺身而出:“你还自豪上了,美甲变态男,还好意思侃侃而谈!你不会做了什么裸色打底吧,手指头伸出来看看!” 李浩然给林宜霈甩了个白眼:“我这叫经验丰富,懂女生,别的男生想请教都来不及。是不是,屿宝?” 莫忘躲到林宜霈身后:“宜霈——你刚刚好像差点被箱子吃掉了。” 这时候混乱中冲出来一群人,一边道谢一边弯腰捡玩偶。箱子“送货”的目的地就在乒乓社隔壁,那边的社员听见动静,看见玩偶在天空飞,着急忙慌地全员出动。 学生会这边几个人互相搀着、拍着灰,看着玩偶被迅速回收干净。 最初的肇事者,正一脸懵,站在四人边缘不敢多说一句话。众人看过去,居然是认识的。 李浩然一把逮住那家伙,抬手就把他脑袋锁进胳膊里,咬牙说:“哟,好巧啊——则豪,不干活,跑来这儿玩撕名牌,有够没用哈,被扔出来了?” 许则豪,他们秘书部的。 许则豪连连拍打他手臂求饶:“对不起兄弟姐妹们——我请你们喝奶茶!加珍珠加布丁!” 林宜霈气得跺脚:“我要喝两杯。” 张舒漫一把拉住她:“哎呀,奶茶之后再算账,我们先去看街舞社!”说完,又朝莫忘使了个眼色,“快来。” 许则豪双手合十,一脸诚恳:“你们去看,小的这就去买。” 没有人有异议。 张舒漫拉着林宜霈转身就走。 莫忘却站在原地没动。吴思屿察觉到了,回头:“莫忘?” 众人回头看她。 “你们去吧,我不看了,也不喝了。” 吴思屿近一步,问:“你是不是脚又扭到了?” 莫忘后退,摇摇头。 他又说:“你不是说——最期待街舞社的表演吗?怎么不看了?” 莫忘没回答,低头甩下一句:“还有事,先走了!” 转身一头扎进人群,很快消失不见。 剩下的四人见她脚步轻快利落,只有些纳闷。 张舒漫只当她真有急事,没多在意,摇着林宜霈的手臂:“快走吧,街舞社真要开始了,等会站不到好位置。” 林宜霈被她拽着往前走,回头频频张望那边的三人。 李浩然看见吴思屿擦红的手肘和手掌,又见他另一只手揉着腹部,忍不住说:“你才是,摔那一下,没事吧?” 吴思屿的目光还追在莫忘的方向:“刚刚是没事……现在,有点痛了。” 李浩然撇撇嘴,拍了拍他的肩,一边拽着他往舞台方向走:“别看了哥们,真想多了。” 08游园会3 下午,莫忘准时交接了站岗班。她站在操场一角,冷清的角落,书法社的旁边。 说是“站岗维持秩序”,其实就是偶尔被人问路或问厕所。她站没几分钟就开始打哈欠。 摊位门可罗雀,几个书法社的社员也被她传染似的,跟着一起哈欠连天。 如果说动漫社的鬼屋是游园会如火如荼的夏天,那这书法社一隅就是无人问津的秋天,落叶都凭空汇聚在这里。 莫忘实在无聊,就和书法社的人聊聊天,玩玩他们的游戏。 书法社的主持人是一个自来熟的男生。他懒洋洋地给她数出十支飞镖:“投吧——四十环以上就送你个折扇。” “才四十环?”莫忘不屑一顾,把头发扎起来,整了整没有领的T恤,一脸认真,“那我要是九十环呢?” 男生翻个白眼,“哼,你想拿啥拿啥。” 莫忘举起第一支飞镖,齐眉瞄准,眯起一只眼,肩膀打开,气定神闲。 “少看不起人,我对射击类游戏可是很有研究的。” 话音一落,“咻!”——飞镖破空,沉稳疾速。 “脱靶。” 自来熟男语气平淡。 “来,第二支。” 十支飞镖下来,莫忘额头上隐隐沁出汗珠。 “射击高手,你这个成绩只能拿到我们的一张明信片。”自来熟男生毫不留情面,在奖品堆里翻来翻去,没找着,又转过头来和莫忘说:“算了,不给了,你刚刚还差点扎中我们无辜的陈学长。” 那位陈学长正蹲在靶盘斜前方玩手机,三米远。 莫忘有一镖像个弹珠,从靶盘反弹出去,擦着他耳侧“嗖”地一声飞过去,吓得他一个鲤鱼打挺弹起来,怒瞪这个世界。 “没准心,也没鼠标键盘!怎么玩!”莫忘气得跺脚,“而且,我也没有很想要你们的明信片!” 说完还是不解气,又补一句:“这活动策划是deadline当天才写的吧!一点新意都没有,难怪没人玩!” 自来熟男生斜着下巴点头,骄傲地回:“没错!” 下午的时光实在漫长,莫忘和他们快聊得没话说了,连书法社的瓜她都吃了三四个了。 比如,他们的副社长,表面上一副气质高远、人间不值得的模样,结果背地里是个xx男团的狂热迷妹,哥哥们的工作行程记得比社团活动日程还清楚,签名照藏得比练字作品还多。 又比如刚刚差点被她飞镖射中的陈学长,刚才蹲在地上那么专注玩手机,绝对是在打galgame。而且他还会占卜,谁要是有什么情感学业家庭烦恼,找他就对了。让他给你算上一卦,悬着的心终于死了。 还有社里写字最好看的学妹,每次写字都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,实际上是个无敌社恐,超怕和陌生人说话。入社面试的时候只写不说,副社长一直在和她打手语沟通,前几天才知道她不是哑巴! 莫忘撑着脸点头,书法社的奇形怪状也无法让她清醒半分。 自来熟男把飞镖一次次扎在靶子上,耳边是单调的“咚咚”声,莫忘的眼皮越来越沉。她甚至开始怀疑,自己是不是已经进入了梦境,只不过忘了闭眼。 突然,自来熟男的声音猛地高扬——“诶!卷毛帅哥!玩不玩飞镖!” 生怕客人掉头就跑,他又补充:“参加就有礼!投中三次十环,再送你一幅现场书法,还附赠一次占卜!” 莫忘抗议:“怎么我玩的时候就没有送这么多!” 角落里的陈学长闻言,连头都没抬,“你扔了十次加起来还不到三十分,真送不出手。” “哼!你们这叫区别——”莫忘义愤填膺地说到一半,转头朝来人看去,声音却戛然而止,“……对待。” 来的人是吴思屿。 他还没来得及说一句“嗨”,就被自来熟男强行拉到桌前,手里的兔子玩偶被顺势没收,飞镖直接往他手里一塞,全程不给半秒反应时间。 “好了,开始吧!”自来熟男热情地拍拍他肩膀。 吴思屿回头看莫忘。 莫忘也回看他,表情却没变化,也没吭声,一副等着他玩的样子。 行吧,知道了。 玩就玩。 看好了。 摘下手表,放在桌角,站定,转了转手里的飞镖。 他要开始投靶了。 咚——8环。 咚——9环。 咚——9环。 咚——10环! “正中红心!十环!”自来熟男生高喊一声,莫名的激情澎拜。 “芜湖!!”书法社众人跟着欢呼,围着吴思屿像是跳舞。他们喊出了有人中了五百万彩票的气势。 听到动静,林宜霈出现,举起相机开始抓拍。 吴思屿不为所动,继续投。 咚——8环。 咚——8环。 “咔嚓、咔嚓——”快门声响起。 慢慢出现围观人群。 李浩然不知从哪钻出来,挤到吴思屿旁边,歪起一只嘴角,“啧,不愧是男明星。” 吴思屿心无旁骛,继续投。 微微侧身,举起手臂,飞镖停在太阳穴前,眯起一只眼瞄准,屏息,蓄力,小臂一挥—— 咚——10环! 空气仿佛暂停一秒,下一刻,气氛像烟花一样炸开,有人鼓掌。 “又一个十环!” “芜——湖!” “还有三次!” “再中一次送现场书法!” 自来熟男卖力地解说着,另一个不说话的书法社女生默默引导路过的同学去排队。 陈若缘也从人群中挤到最前面,拿着相机拍照。 吴思屿身后排起了长长一条队,他没发觉,只专心眼前,还有三次。 咚——9环。 咚——9环。 “最后一次!”自来熟男手做喇叭状,大喊,“三次十环送现场书法!裱好的!参与就送占卜一次!姻缘超灵!书法社人均脱单!” 人群一阵爆笑,又有几个人站到队尾。 咚!10环! “芜——湖!” “三次十环!帅哥里面请!!!” 吴思屿像个VIP嘉宾被人簇拥着引到一旁的长桌,手里也被不停地塞着东西,书签、扇子、钥匙扣、字帖、毛笔…… 吴思屿快接不过来了,从手指头的夹缝中表达态度:“我的兔子呢?毛笔也是奖品吗?这个我不要!” 有人抽回毛笔,兔子塞到他臂弯:“书法社贵人呀同学。” 另一人用力拍着他肩膀,把一本摊开的字帖横在他眼前:“来来来!想写什么字尽管说!” 认识吴思屿的人也自动地聚集到他身边。 吴思屿心有七窍玲珑,他看到不止李浩然林宜霈,莫忘也凑过来了。 他嘴角忍不住一扬。 “就写‘学生会之光’吧。”李浩然替他做主。 “不如写‘李浩然之父’吧,有纪念意义。”林宜霈也认真给出建议。 “来,实力说话。”李浩然撸起袖子。 “专属背景板。”林宜霈把相机屏幕举到他脸上。 照片中吴思屿眯着一只眼直视前方,握着飞镖的手,松弛有力,骨节分明,青筋浅显。整个画面好比电影镜头定格的瞬间,动态凝滞,气宇非凡。而李浩然又成了虚化的前景,模糊,凄惨。 “我干!”李浩然伸手想去抢相机,“和你结下梁子了是不是,上午还骗我摆那么帅气的表情!知不知道箱子很重啊!” 林宜霈灵巧地闪开。 陈若缘也走过来,笑眯眯地说:“多难得的机会呀,还是在字帖上挑一句正经的。”她随意地从人群中捞出莫忘,一把搂住,看向吴思屿,“书法社有人的字很值钱的哦。” 吴思屿翻着字帖,大多数是些耳熟能详的佳句,“天生我材必有用”“海纳百川”…… 他翻得不紧不慢,直到在某一页停住。 “就这句吧。” 自来熟男生一看,拍着马屁:“眼光不错,字数多的才好看。” 下笔的女生没说话,抽出一张长长的宣纸,看了字帖一眼,提笔运气,一气呵成。 落笔收势。 自来熟男生小心接过宣纸,熟练地装裱。 一色立轴立起,墨香四散,映入众人眼帘—— 【山色棱层出,荷花浪漫开】。 笔力遒劲,隽秀灵动。 “好看!”林宜霈率先夸赞。 “啧,什么意思呢?”李浩然说。 “所以,能卖多少钱?”陈若缘大大咧咧,直接当着写字女生的面问。 那女生只是神秘一笑,不置可否。 莫忘盯着那幅字看了一会儿,才慢吞吞地开口:“……好像,南校的荷花池。” “是诶!”大家都点头。 N大坐落在南麓山山麓,夏季时节,南校那一口盛放的荷花池映着池中小亭,和青翠连绵的南麓山相映成景,倒还真的蛮符合这首五言诗。 “话说,你怎么一直拿着一只兔子啊?”林宜霈忽然问吴思屿。 吴思屿收好字帖,说,“打气球赢的。” 林宜霈说:“好眼熟啊,这不是上午飞了一地的玩偶吗!” 陈若缘说:“这箱玩偶在我们部门放好久了。” “你怎么一个大男生还拿着兔子玩偶。”李浩然斜眼瞅吴思屿。 “挺可爱的,这兔子。”莫忘又不咸不淡地插了句。 李浩然嘴快得很:“你想不想要?想要我叫他送给你。” 众人:? 这李浩然,积极过头了吧? 莫忘最怕这种气氛,连忙摆手:“不要不要,不用不用!” 搞什么?别发神经。 李浩然不以为意:“切,那算了。” 吴思屿只默不作声。 林宜霈探头探脑,盯着吴思屿,“那我想要呢?” 李浩然抢答:“你都不给我拍照片,还想从我好大儿身上薅东西?自己玩去!” “又不是你的,我问吴思屿呢!” “我说不行就是他说不行。” 吴思屿脸上是若有若无的笑意,卷毛微晃:“不给。” 林宜霈本以为张口要就能得到,没想到被拒绝得这么干脆。她捂住心口,一副受伤的样子:“啧啧,小气!” 她又追问,“那给莫忘呢?” 吴思屿毫不掩饰:“她要就给。” “哈?我不要!”莫忘吓了一跳。 到底在搞什么!?别发神经啊! 林宜霈瞪眼:“???为什么她要就给?” 吴思屿认真地迟疑,“呃……可能……画地图那会儿觉得挺对不起她的?” “她不是不要嘛。”林宜霈还在不服。 “得了得了。”李浩然把林宜霈拦住,“他不能留下这个小玩偶吗?谁规定的男生拿到的奖品一定要送给女生?” 林宜霈:“你刚刚还说他一个大男生拿着这个兔子!” “那怎么了,送给你,别人还以为你俩怎么着了呢!” “那送莫忘就不怕被误会!” “喂,别老带上我好不好……” 救命。 莫忘觉得自己变成子弹,飞来飞去。 李浩然依旧理直气壮:“人家是同班同学,熟着呢,有你什么事。” “那又有你什么事!” “都说了这我儿子!” …… 书法社的人在吵架声中默默把吴思屿钳走。 吴思屿被推到棚子后方的一张桌子前。 众人也赶紧跟了过去,那桌子后坐了一个男生,桌面上排了一排黑色神秘卡牌。 莫忘说:“塔罗牌!我刚刚想算一个的,结果这学长嫌我烦,死活不肯。” 林宜霈:“不是说参加就送嘛,下一个就测你。” 李浩然眯着眼,“这玩意测啥?” 林宜霈答:“测你哪天踩狗屎运,哪天倒霉得连饭卡都丢了。” 李浩然翻了个白眼。 莫忘笑着解释:“测近日运势啦,好玩嘛,也不是非得信。” 陈若缘举起相机随意拍拍:“看看思屿测出来什么不就知道了。” 吴思屿听从指示翻了几张卡牌。 学长一字排开,左看右看,皱眉嘀咕,又从某处掏出一个说明书查阅,过了好一会才指着卡片,拿腔拿调地说:“‘The Devil’vs‘Temperance’——恶魔对节制,近日‘欲望’缠身,需以‘蛰伏’来待。” 吴思屿额上渗出细汗,皱着眉头:“胡言乱语,学长瞎说。” 陈学长业务繁忙,不置可否:“下一个。” 大家把莫忘推上前,和学长说:“快给她占卜一下。” 那学长看着莫忘翻出来的卡片,推推眼镜,假动作也不做了,直接对着说明书捧读:“‘The Death’vs‘Wheel of Fortune’死神……” “唔唔!死神!”众人听闻倒吸一口气。 学长不理会众人,脸埋在说明书里:“死神对上命运之轮……唔……不好解,只能说,某事来临之际,相信命运吧!” 学长收回卡牌,合上说明书:“That is all,下一个。” “什么呀!神神叨叨的!”林宜霈嗤之以鼻,她拍了拍莫忘的肩膀,“你别信,什么死神的,都是假的!” 李浩然也很怀疑:“他好像只是念着那本小册子啊……” 莫忘使劲点头:“难怪下午一直不肯给我占卜,原来只是个半吊子。”她回头对那学长喊了一声“半吊子!” 学长一边对下一个人捧读,一边给莫忘翻了个白眼。 陈若缘大笑:“哎呀,占卜嘛,氛围到了就行。” 然后,她挥手把四个后辈往一起拢,扯高声音:“来吧,部长要给你们拍张工作照,站一排站一排!” 四人站定,女生在左,男生在右。 李浩然把吴思屿推到中间,莫忘默默往边上移,林宜霈大大方方地站到中间。 “游园快乐——” 快门一响,画面定格。 四张高矮不一的笑脸,凝在西斜昏暗的天光里,明亮得很。 拍完照,陈若缘挥了挥手就走,临走前还回头叮嘱大家, “游园结束后有庆功宴!记得看手机,别搞失联啊——” 酒精过敏 游园会的闭幕式,芙莉莲苏理上去跳宅舞。沉乐言和莫忘再忙都得准时出现,还预留了充足的手机内存。 可苏理紧张虽紧张,但是跳舞没犯错,让二人好失望,于是开始低头聊天。 沉乐言说社长唱歌居然跑调,但是音色又很苏,大白嗓听起来竟然也挺干净可爱。她算是领悟了苏理常说的“反差萌”到底哪里萌了。 莫忘问有没有什么进展。 沉乐言酸溜溜地说:“除了发现社长也挺受欢迎,没什么进展。”太阳落山了,这让她的笑有些昏暗,“不过,今天一整天都在他身边,也挺开心的。” 像是下矿一趟非得挖出点宝藏,她忽然又说:“我还看到了社长校卡上的照片,好稚嫩、好可爱!我有偷偷拍照,给你看!” ? 晚上,林宜霈约好莫忘一起出发,她们在通知的时间里,来到一家很有质感的酒店。 被前台招待了进入会客厅,莫忘才惊觉学校为了游园会,给了学生会怎么样一笔巨款。近百人的聚餐场所,选得和结婚宴会差不多,巨大的吊灯和中间的舞台,就差鲜花彩带和音乐的装饰。 “会长今天……结婚吗?”莫忘看着桌子上高脚杯的反光,忍不住发出疑问。 “大学聚餐都这么豪华吗?别欺负我是大一的,没过世面啊。”林宜霈90度抬头看吊灯。 陈若缘和庄雅早就在候场,只等着自己的小部员来。陈若缘冲着刚进门就瞪大眼睛的莫忘和林宜霈挥手大喊:“快来部长这边!孩子们!” 一张桌子很大,大概能坐20人,陈若缘让她俩先坐好。 林宜霈指着中间的大舞台:“部长部长,不会还有表演吧!” 陈若缘笑:“没有啦,来这里纯干饭,高规格干饭!好好吃吧孩子们。” 庄雅说:“我记得菜品有龙虾、海参鲍鱼什么的。” “哇!这么高端!”莫忘林宜霈感慨。 陈若缘笑笑:“也是不枉大家辛苦一场。”说罢,她像是看见了谁,拽着庄雅就风风火火冲去入场门口。 “咱们部长和秘书长关系挺好的。”莫忘说。 “是呀,可不是带着我们两个部门都关系挺好的嘛。”林宜霈点点头。 自然而然地,秘书部和宣传部的部员在两个部长的招呼下,坐到了一起。 吴思屿和李浩然刚一靠近,桌子上的气氛微妙地凝固了一瞬。有帅哥来了,女生会不自觉对着落地窗,用反射的目光悄悄打量,就忘了说话。 李浩然痞笑着拉开椅子,语气轻松:“嗨嗨嗨,大家好,秘书部的万人嫌来了。我叫李浩然。” “我是吴思屿。” 坐在莫忘旁边的女生笑道:“太见外了,吴思屿。谁不认识你。驳回我们方案无数次的不就是你么。” 吴思屿嘴上说着对不起,脸上是一点对不起的神色都没有,朝说话女生的方向灿烂地笑。 莫忘自认没在和她说话,一直低头玩手机。 “怎么不认识我?”李浩然嘟囔。 “你没来宣传部呀。”女生笑道。 “可恶,我负责体育部来着,全是白袜子体育生,比不得宣传部这么多小姐姐们。早知道我也来宣传部,宣传部的空气都是香的。”李浩然眉尾和眼角耷拉下来。 “你前几天还拍胸脯,说体育部的个个都是你异父异母的亲兄弟,这回又翻脸不认人啦?”有个男生说。 “你们秘书部个个都是会使唤人的大佬,来一个还勉强应付,来两个,我原地退部。”宣传部女生也不买李浩然的账。 “一切都是秘书长的命令,我是奉命行事的小兵。”李浩然说。 庄雅神出鬼没闪现到他背后,拍了一下他脑袋:“胡说。” 陈若缘用手挡嘴,小声宣布:“一会咱们去KTV接着嗨啊!嘘,别告诉其他部门,悄悄联谊。” 大家小声说好耶。 李浩然撩了撩头发:“粤语金曲小王子在此,你们有福了。” 一个男生揭露他,“你不是北方人吗,还会粤语呢?” 李浩然搂搂吴思屿的肩膀:“有这哥们,学粤语可太简单了。” 林宜霈眼睛放大:“吴思屿你会粤语呀!” 李浩然:“广府靓仔,这气质这质感,看不出来吗?” 林宜霈:“他说普通话一点口音都没有呀!” “收声呀雷。”吴思屿把李浩然的手拍掉,又说,“我唔识拱广东话啦。” 大家笑,“还说不会。” 一女生盯着吴思屿突然说:“这么一说还真是,吴思屿如果戴个耳钉、梳个大背头,感觉好港风呀!” 其他女生附和。 李浩然环视一圈桌上,余光只瞥向一个方向。 而后他又看向吴思屿,二人眼神交接。 不语。 菜上齐的时候,甚至出现了礼仪小姐,挨桌挨个给大家倒着红酒。 陈若缘解释:“这是套餐的酒,随便喝喝,不要敬酒。” 女生们纷纷感慨: “什么,这高脚杯还真的有用!” “我没喝过红酒。” “别说红酒,我没喝过酒!” “我觉得酒都有点涩涩的,不好喝。” 吴思屿说:“可以兑点雪碧,会清爽好入口一些。” 不爱喝酒的女生们试了试之后,觉得确实。大家好似女侠,豪爽对饮起来。 ? 酒足饭饱后,大家奔赴下一场活动。 KTV灯光昏暗,可莫忘睁不开眼睛,她被一种感觉困在角落里。 胸腔成了空洞,心脏在其中回响,沉闷地。脸很热,周遭声音很尖锐,她快喘不上气了,还很想吐。 …… “点歌点歌!” “思屿点歌,我记得你唱歌可好听。” “不行,让我粤语小王子先来。” “你不许一口气点那么多。” “麦霸是吧。” “部长!李浩然一个人点了十多首歌!” “麦克风还我!” “不还!” “那我把你的歌全切了!” “呜呜,那是我的歌!” “啊对不起……” …… 莫忘甚至明显觉得冷,她抓住离自己最近的人,还没开口。 对方看到她的模样立刻尖叫:“啊!莫忘!” “部长!”那女生慌乱地继续尖叫。 莫忘想堵耳朵。 陈若缘立刻凑近,眼睛瞪大:“你是不是酒精过敏?” 莫忘想回应,却发现舌头麻木,发不出声音。她像个从不见光的钟楼怪人加西莫夫 ,在人前只能惊恐地用手遮住脸。长发凌乱地贴在脸颊上,脸、胳膊、小腿上布满了一片片风团,红得夸张。 一片沉默。 “走吧,去医院。”吴思屿第一个反应过来,打好了车。 出租车后座上,莫忘晕得不行,歪倒在一旁,心里直呼给大家扫兴,只隐约知道车上人是林宜霈和吴思屿。他们还在说什么,不过她没心力去听,只知道林宜霈握着她的手,暖暖的。 “谢谢。”莫忘艰难地挤出两个字。 “天!你的声音都变了!”林宜霈惊呼。 “马上就到医院了。”吴思屿的声音从前座传来。 “咋了这是?小姑娘喝多了?”司机师傅侧头看了一眼后视镜。 “酒精过敏。” “嗨呀,我以前也喝酒上脸,多喝就好了!” “……”吴思屿没再搭理司机。 “莫忘,你以前没喝过酒吗?”林宜霈问。 莫忘点头,用气声说:“红酒……兑了雪碧,还挺好喝。” “坏了,怪我。”吴思屿垂下眼眸。 到了医院后,护士递来一条毯子,将莫忘裹住。接着医生开了药,还安排她输液。 挂上点滴后,莫忘的症状稍有缓解,只是还像个史莱姆一样蔫软无力地靠在林宜霈的肩上,闭着眼,不知睡着没睡着。 手机铃声骤然响起。 吴思屿从口袋里摸出手机,是莫忘的。屏幕上两个字:爸爸。 他走到莫忘身边,将手机递到她面前,声音放轻:“莫忘,你爸爸的电话。你能说话吗?” 莫忘闭着眼,只“嗯”了一声,抬手在空气中胡乱一抓,先是碰到吴思屿的手,确定了坐标,第二下才接住手机,贴到耳边,“喂,爸爸。” 莫忘的鼻音又满满的,只听得见她说话—— “我又在医院了,好像是酒精过敏。” “啊?噢……” “……” “我也是第一次喝酒。” “怎么不早说?” “你还怪我。” “在挂点滴。” “对,怕冷怕光怕吵,全身红,跟煮熟的虾一样……现在没那么难受了。” “有两个同学在陪我。” “死不了的。” “……” “别别别,我瞎说的,不会再喝了。” “爸爸对不起。” …… 挂了电话,三人无话。莫忘也觉得尴尬,赶紧道了几声谢,说他们如果有事可以先走,她觉得自己能行了。二人连忙摆手。 又是一阵无话,莫忘只好又说:“我爸刚刚和我说,我妈也酒精过敏。” 林宜霈也附和着她父母在很多小事上很疏忽,并宽慰莫忘。吴思屿问她要不要吃东西,莫忘摇摇头。 这时候林宜霈的电话响起来,她嘟囔了一声:“是陈若缘打来的。” 不知道二人说了什么,突然林宜霈说着“不用不用”,声音不小心大了起来。一时间,急诊室还有的其他人都在看她。她一怔,轻轻推一下莫忘的头,便起身,叹气,大步流星推了玻璃门出外面去了。 莫忘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支架走掉,露出不舍的目光,她不想费力气坐着。 很快她就找到对应“失去支架”的办法,侧身,缩起脚在医院长椅上放平,上身倒下来,像一张毯子,平铺在上。 坐在对面的吴思屿笑了:“要不要靠在我身上?” 莫忘闭着眼没动弹:“谢谢你,吴思屿。”心里说的是“想得美”。 她没再努力找话题缓解冷场,也不管吴思屿是不是又在偷偷看她。莫忘由内到外地想躺下来,她要想一想妈妈。那个只能在特定的日期去见的妈妈,变成一抔土的妈妈。 今天又收到了妈妈留给自己的礼物,她正在认真感受。 从前,只有几张旧照片、几封信和一张极其相似的脸,现在,又多了一种感受。这使她对亲生母亲的构象又多了一个维度,拼图又多了一块。音容笑貌模糊不清的母亲,莫忘有二十万分的热情想要去了解。总而言之,一想到李清荷二十多年前,也这样头昏脑胀浑身发红,和她一样,她甚至觉得兴奋。她感谢基因、血脉、X染色体之类的因素,使她和李清荷共享一种感觉。 平躺在长椅上的人脸颊、脖子、胳膊和腿上都泛红,一副热得快要融化成一滩水的样子,神情却安详得像面带微笑。过了几秒,她又说:“没看上去那么难受。” 吴思屿:“……是么。” 你进我退 游园会彻底结束了,就像大年初七一过,社畜初八就得无缝丝滑出现在工位上,学生就得出现在教室里。 星期一的早晨,早八的课间。天气很好,阳光斜斜晒到课桌第二格,莫忘的左手臂正好在光影分界线上,想晒就伸出去,不想晒,就缩回来。 莫忘周末两天睡得够饱,所以一点也不困,课间就玩着阳光发呆。林宜霈从右边靠过来抱住她。莫忘像个订书机被压扁一只脚一样地歪下去,整个人被推进阳光里。她眯着眼笑:“干嘛,宜霈。” 林宜霈和莫忘不同院,来找她蹭课,一门大学生必修公共课。林宜霈把手机递到莫忘面前:“看看,舒漫刚做好的游园会活动总结。” 图文并茂的平台推文,莫忘仔细地看着每一张图片。林宜霈又抢过手机飞速向下滑:“咱们几个照片被选中好多呢。喏,你看。” 屏幕中是两张照片,一张是陈若缘拍的他们四人在书法社前的合照,另一张是吴思屿和李浩然搬重物的抓拍。 莫忘:“拍的很好的诶!” 林宜霈:“你那天说的是‘还好’,不是今天的‘很好’!” “我是说我们的合照啦。” “那是部长拍的!你夸我一下会死!” “唔,会死!”莫忘扭头。 林宜霈举着那张吴思屿的照片怼到她脸前,强迫她看,一个劲儿问“我拍的不好看吗”,莫忘左右摇头,努力挣扎。 林宜霈不再勉强莫忘,转向新话题:“游园的素材,我有做成视频发到平台噢。” 莫忘又凑过来,问账号,她要关注。 是一个莫忘也常用的视频平台。林宜霈账号的最新视频取了个【N大的游园会有多少花样?】的名字,内容是图片和视频片段组合,配上充满了夏日氛围的音乐,还有不少播放和评论,有人留言怀念,也有人说羡慕。 “做得很好耶!”莫忘拿出手机关注、点赞、投币、收藏加评论:【不错,在现场。】 简直是最有礼貌的五连。 视频滚过那张男生搬箱子的抓拍,林宜霈又把手机往前推,说:“你不觉得他真的很帅吗?” 莫忘脑袋拉远,目光移开:“或许吧。” “你说他的卷发是自然的?烫的?” 莫忘摇头。 “你看那睫毛。” “……” “你说他有女朋友吗?” “不知道啦。”莫忘觉得林宜霈有点傻,想捂住她的嘴巴。 “和你说哦,舒漫快谈恋爱啦!” 莫忘把头扭回来,林宜霈终于说了点她爱听的话题了。 林宜霈继续说:“游园会,不知道怎么和个秘书部的好上了。” “哈?”莫忘压低声音,脑袋也低下来,这是一场不能张扬的交谈。 “就是那天,撞倒我们的第一个人。”林宜霈小声得,已经变成气声。 “叫什么?”莫忘也用气声。 “许则豪。” “哇,表白了吗?”莫忘有印象,回想了一下,是那个游园会一撞撞倒他们四个人的莽撞鬼。 “今晚,他约了舒漫。舒漫刚刚说的。” “告白预告!”莫忘配合地做出倒吸一口气的夸张表情。 听到这种消息莫忘很开心,她知道游园会对大家来说不单单是校园盛典,还有可能是个告白多发的季节。游园前一天,她的舍友们都蠢蠢欲动。苏理和沉乐言凌晨一点都还没上床,一个敷着面膜梳假毛,一个头上挂了五六个卷发棒,给膝盖去死皮。游园那天也撞见了谌子宁和一个男生,谌子宁还不敢多看莫忘,急急走掉了。 可她们都没有确切的消息传来,只有张舒漫做到了!这是莫忘认识的唯一一个游园会中脱单的人。 林宜霈兴奋点点头:“过几天,我要给舒漫一个脱单礼物。” 莫忘听了这话,问:“脱单需要送礼物吗?我是不是也得送一个?” 林宜霈大笑着拍着她的肩:“你不用啦,这是我答应她的。” 莫忘其实不是很熟练掌握人际交往的小窍门。 小时候去朋友家过生日,唱完生日歌之后,其他人都掏出了准备好的礼物,只有莫忘和弟弟两手空空,傻傻地一抽一抽鼻涕,发愣。别人家大人调侃道:“你俩是不是把零花钱拿去买糖吃了。” 莫忘立马掏出钱,拍到蛋糕旁边以作证明,说话的大人连忙塞回她口袋。最后她和弟弟再给寿星唱了一次生日歌,才总算吃到蛋糕。莫忘一边吃蛋糕一边问另一个小朋友:“为什么你们会知道要给朋友买礼物?” 朋友把蛋糕吃得满脸花,含糊不清地说:“出门前我妈给的。” 哦,原来是这样,她家那时候还没有妈妈。 突然二人背后一阵课桌椅子碰撞的声音,有人坐了下来。莫忘不以为意,还在看视频,却听见林宜霈讷讷的声音传来:“嗨。” 莫忘:“?” 她回头一看,是吴思屿,坐在她们正后方。进了教室便丝滑入座,黑卷发柔顺有点潮湿,一副急匆匆的神色,微微喘气:“嗨。” 他又说:“诶,你是我们院的吗?” 林宜霈笑:“不是。来蹭课。”她又笑着问,“你是不是刚醒。” 吴思屿抓了抓头发,额头露出来一点,呼吸平复下来,笑着说:“是啊。闹铃一关再睁眼就已经快九点了。” “游园会后遗症是吧。” “莫忘,老师没点名吧。”他倒是在点她的名。 莫忘又回头,看了他一眼,摇摇头。 林宜霈笑说:“没事,真要点了我可以装成男生的声音来替你答‘到’。”说着她模拟了一声自以为是的浑厚有力的男生声音。 林宜霈的声音天然的尖细,像是娃娃音。她要是刻意低沉着说话,既有独特性让人过耳不忘又不见得会有多像男生的声音。 吴思屿松快一口气:“那完了,那以后每次点名我都得捏着嗓子装女生了。” 莫忘听了笑了。 ? 几天后林宜霈给莫忘发消息。 【林宜霈:莫忘,这周末去游乐园玩吧!】 N市的游乐园也是旅游必打卡的项目之一,莫忘想也不想,回复: 【莫忘:好!】 【林宜霈:好!门票我请啦,我喊上舒漫和她男朋友。】 【莫忘:不用不用,你请舒漫他们就好。】 【林宜霈:我请,我有几张免费的票!】 【莫忘:哇,还有这种好事!】 很快,莫忘就被拉入一个群聊:【周末游乐园特种兵(6)】 莫忘看着入群记录,另外两个人居然是李浩然和吴思屿,她属实是没想到。有点低估了林宜霈的交际速度。 新群立马活跃了起来。 【林宜霈:好啦,这下就人齐啦】 【李浩然:好啊,告诉我们老大,林宜霈搞小团体,分裂我们秘书部】 【林宜霈:嗯,那你自己掏门票钱】 【李浩然:错了姐,跪下了】 【吴思屿:谢谢宜霈请客】 【林宜霈:谢谢我爸吧】 【李浩然:谢谢咱爸】 【林宜霈:?您请滚吧】 【张舒漫:宜霈mua!】 【许则豪:@李浩然 哥们没点骨气】 【李浩然:豪哥你软饭男有什么资格说我】 【许则豪:软饭可太好吃了,有人想吃还吃不上】 【李浩然:呜呜呜受伤了】 莫忘:“……” 【莫忘:我突然想起来周六有事,要不你们再喊个人!】 【林宜霈:不行!你能有什么事?不就爱在宿舍睡觉?周六没空那就周日去。】 【林宜霈:你不许不来】 【张舒漫:忘忘!周日一起去嘛!】 【吴思屿:周日是多云,不会太热】 【莫忘:好吧】 【莫忘:我周六就是有事,才不是爱睡觉!】 【李浩然:为什么待遇天差地别啊?莫忘就被众人挽留,我就要自己掏门票】 【张舒漫:笑死个人,你还不爱睡觉,开个会你都能趴桌子上睡着】 【林宜霈:还睡得死沉,部长狂喊你名字都没反应】 【张舒漫:生平第一次见这么夸张的嗜睡狂】 【莫忘:别骂了别骂了.jpg】 【李浩然:ok没人理我】 【许则豪:ok没人理你】 【吴思屿:hhh】 【林宜霈:那说好了,周日当特种兵,带点干粮零食,我们午饭在园区里吃!】 【莫忘:别太早呀】 【吴思屿:从学校过去,地铁要一个半小时】 【吴思屿:要不早上十点出发,十一点半到那,吃个饭就开玩?】 【吴思屿:这样玩到晚上应该也不会太累】 【李浩然:那肯定是早上七点就出发,特种兵出游!】 【林宜霈:@吴思屿 可以可以,晚上还有烟花秀!】 【张舒漫:宜霈务必带相机去!】 【林宜霈:好!】 【莫忘:好】 【吴思屿:好,那周日见】 【林宜霈:周日见!我的相机已经饥渴难耐了】 【张舒漫:周日见!】 【李浩然:真的没人care我意见qaq?!】 …… 莫忘:“……” 莫忘在上专业课,今天和舍友坐了一排。 苏理坐在莫忘的左边,见她一直看手机,突然表情不太对,便问:“咋了?” “这周日和学生会的同学去游乐园玩。” “哇,我也想去!” 莫忘眼睛一亮:“那你要一起吗!” 苏理话锋一转:“算了,你们学生会的联谊,我去干什么。” “哼。” “我周末要去漫展,那套芙莉莲可不能浪费了。” 莫忘懒得理苏理,转头想问右边的沉乐言,没想到还没开口,沉乐言先说了:“我不去哦。” “唔,好吧。” “怎么要去玩还忧心忡忡的?” 莫忘:“……” 苏理忽然恍然大悟:“我懂了,吴思屿也去,是不是?” 莫忘下意识想捂住苏理的嘴。 苏理躲开:“忘宝这是什么欲拒还迎的招式?” 莫忘急了:“欲拒还迎个屁!” “前几天酒精过敏不是还是人家把你送回来的么。” “……” “然后又不想见到他?” “……” “到底是为什么?” “……” 他太主动了,莫忘没由来的抗拒。他进一步,她就得退两步才安心,就这么简单。 苏理笑着说:“实在不想就不去呗,借口很难找吗,不如你和我一起去漫展吧。” 沉乐言朝她翻了个白眼:“你这个社交悍匪别折磨她了,她连学生会的人都应付不过来,你还拐她去你们动漫社。” 莫忘犹犹豫豫:“可是,我挺想去游乐园玩的。” 苏理:“那就去呗,他在又怎么样,还能把你吃了不成吗?” 沉乐言:“你这人说话好变态。” “话糙理不糙,糙话就适合莫忘这种扭扭捏捏的人。” “也是,忘宝一点都不坦率,想去又不敢去。这不像你。” 莫忘:“……” 去就去,她哪里不坦率了。再说了,因为吴思屿而不做自己想做的事,那不可能。他还没重要到那份上。 …… 下课铃响,学生们都往外走,吴思屿有意无意经过莫忘的时候,和她说了句话。那一偏头和略带酸意的语气,让莫忘还是忍不住缩了一下脖子。 ——总感觉你在躲着我。 ——啊? ——周日见。 游乐园 莫忘报了个动画制作的兴趣班,和老师约好了周六试听。上了大学,有设备有零花钱有更多的自主性,她的画画兴趣领域拓展到最大版图。 真的纯兴趣。耽误时间,消磨精力的那种。 爸爸只叮嘱了两句,注意手,别耽误学习,就任由她玩了。 周日便和同伴们踏上了前往游乐园之路。这个也是她期待的活动。 上大学真好。 莫忘心里美滋滋。 …… 嘴上却火辣辣。 “不吃辣?!” 游乐园边上的连锁火锅店里,刚开门就迎来了第一批闹哄哄的食客们。年轻的食客们围坐在角落里,似是义愤填膺地声讨。 莫忘和吴思屿被四人围赶到角落桌子的角落边上。直到店员把鸳鸯锅端了上来,众人还是接受不了矿泉水汤底这样的存在,纷纷深恶痛绝、大批特批。 “愧为N大学子!” “不能拍照发朋友圈了,啧。丢人。” “知不知道N市所有饭馆的锅都是辣的?!” “矿泉水汤底居然要32块!” 林宜霈抬手,叫大家安静,再次向二人确认:“真的一点都不吃?” 莫忘已经被凉菜辣到了,扔下筷子,果断点点头。她旁边的吴思屿举着手拒绝,笑着摇摇头。 众人:…… 李浩然认真干事,调整了火锅的方向,把矿泉水锅底正正对着不吃辣组。 锅还没开,林宜霈直接开始调教,调了五碗辣度递增的小米辣加辣椒油的蘸料,一字排开,推到他们面前:“来,一个一个试,总能找到你们能接受的范围。” 李浩然递上筷子。 莫忘吃到第三个蘸碟才申请豆奶。吴思屿第二个就宣布投降,他被辣得肉眼可见,耳朵和脸颊都红了,先是呛到,然后咳嗽。李浩然无奈地递给他豆奶,嫌弃地摇头:“俺嘞好大儿,这也太丢人了吧。” 莫忘咬着吸管看过去,只见他额头上汗涔涔的,脸和耳尖像是被太阳暴晒一样的白里泛红,说不定是辣椒过敏。她皱眉:“能放过我们了吗?” 吴思屿挡嘴咳嗽:“真的不吃辣。又辣又烫,顶唔住啊。”他故意说点粤语转移大家注意力,提醒一下他来自吃辣弱势地区。 莫忘点点头,“嗯,简直double辣度。” 李浩然冲着二人笑:“有没有可能,我们根本不觉得辣,只觉得烫?” 林宜霈补充:“有没有可能,0的double还是0。” “不听不听,我就只吃清汤锅!肉和菜的一半,都得下到清汤锅!”莫忘在桌子上敲了敲,大喊。 林宜霈:“不行,只能三分之一。” 四人吃辣,两人不吃辣,三分之一。 莫忘喝了一口豆奶,小声嘟囔:“哼,你数学可真好。” “谢谢,高考数学128。”林宜霈一时嘴快,大言不惭。 突如其来的分数自爆,李浩然最受不了这种意义不明的贴脸炫耀。他不顾及刚刚还在和林宜霈奚落不吃辣组的同盟情谊,直接开炮:“什么意思什么意思?咱都是N大的,128也敢用这种口气说出口?你知道不知道我儿子数学多少?” 虽然回答了可能要认下“我儿子”这三个字,但是吴思屿还是出口:“还行,你爸爸考144。” 他微微缓过劲来,只是还红着耳朵,握拳挡嘴,强作镇定,不能掉一点144的份儿。 “那你又考多少!”林宜霈冲着李浩然这边。 李浩然不答,只痞痞拽拽:“比你多就是了。” “莫忘呢?” “139。”莫忘咬着吸管说。 “这就是人家在计系而你在不知名系的十一分。”李浩然敲了敲筷子。 近年来计算机风头火热,而N大的计算机专业也水涨船高变成高分录取专业。 “不知名系你个头!以后你生病别被我诊到!” “嚯!你先考试别挂科吧。” “你!”林宜霈撸起袖子站起来。 二人即将打架。莫忘护好自己的酱油蘸碟和里面的几根豌豆尖。 一直笑笑不说话的张舒漫把林宜霈拉回来,“好啦好啦,不以吃辣和数学分数论英雄。你们再吵,则豪又要偷偷吃掉一盘肉了!” 许则豪:“……”他原本看戏看得起劲,还刚想补上一句火上添油的话,听到张舒漫的一句陷害,哑火了。 正事要紧,大家赶紧抓了筷子,七手八脚地下菜。 因为距离近,二人共享半个锅,莫忘看见吴思屿时不时咳嗽,菜没吃几口,豆奶都喝了两瓶。同桌的动静一清二楚,无话太过尴尬,于是她问:“你对辣椒过敏吗?” 表示一下关切,不然会显得不礼貌。 吴思屿低头一边咳一边笑:“有可能,难怪我家从不吃辣。” 李浩然倒是很照顾他口口声声的“儿子”,趁着吴思屿咳嗽、腾不出手的时候,他捞完辣锅毛肚顺手捞了捞清汤里的丸子,倒进吴思屿的碗中。 红勺子进去白勺子出来。 莫忘看着清汤锅不再清汤,十分不满:“喂,勺子!” 李浩然勺子旁边一扔,自暴自弃地喊:“得得得,莫忘也开始攻击我了!行吧行吧,我就多余担心我儿子,饿死算了饿死算了。大小姐我错了,放我一条生路。” 张舒漫笑着:“我看你都是自找的。” “快吃吧。”许则豪说,“吃完赶紧去玩项目。” 张舒漫举手坦白:“我心脏不太行,玩不了那种刺激类的。” 游乐园玩的就是刺激。只坐旋转木马?对不起,那是小孩子玩的,和不吃辣有什么区别。 “我要玩刺激类的!”林宜霈和莫忘异口同声。 “没事,我陪舒漫玩她想玩的,你们四个组一队吧。”许则豪抓抓她的手,又问剩下的两个男生,“你俩没问题吧?” 男生们纷纷点头:“OK的。” 林宜霈兴奋地说:“晚上坐摩天轮能看烟花!舒漫,你恐高吗?” 张舒漫果断:“不恐高!晚上一定要坐摩天轮!” “好,那到时候一起排队!” 摩天轮上看烟花是N市游乐园美名远播的浪漫时刻。 ? 今天不晒,大树下甚至无风自凉,这是预报的天气,意料之中的事情。天气预报上没说的,大概就是:你们当中,出现了一个,极速狂魔。 从垂直又翻转的过山车上下来,吴思屿脚下虚浮,耳边还似有尖叫声回音的耳鸣感。而站在他前方的莫忘精神不减,似乎更兴奋了,一步一步劲劲的,念叨着“再来一次再来一次”。 歪歪扭扭的三人:又不是看演唱会,没必要喊安可。 “莫忘,你是什么大心脏吗?我不行了,我顶不住了,我得缓缓。”林宜霈扶着栏杆,头都抬不起来。 “超级好玩!”莫忘不仅头发没乱,裙上的百褶也整整齐齐,整个人鲜活得和其他人不在一个图层,“没关系,我可以自己再来一次。” 她又向过山车的队尾走去。 李浩然倒是还站的直,双手抱胸,听见莫忘的话,似笑非笑地看着吴思屿。 吴思屿弯腰,手掌支着双腿,脸色苍白,微微摇了一下头。 李浩然爽快开口:“行吧,莫大小姐,他们都不行了,我陪你再来一次。” 莫忘眼睛一亮,兴奋地招呼他站到自己前面。 林宜霈深吸一口气,拍拍额头,甩了甩马尾,侧头看向吴思屿:“那走吧,我俩去加入舒漫和则豪的幼儿园组,给他们拍拍照。” 说罢,她举起相机眯着一只眼,对着排队过山车队伍的方向大喊:“莫忘!” 莫忘和李浩然闻声回头,“咔嚓咔嚓”快门声响起,定格下他们恍然回头的瞬间。 李浩然看她举着相机,手舞足蹈起来,说:“这回给我好好拍!别再拿我当前置了!” 吴思屿说:“玩完来找我们。” 李浩然听见,冲他摆摆手。 等莫忘从第二遍过山车下来,四人重新汇合,又挑战了跳楼机和大摆锤。 期间在众人的诉求下,也穿插了一些舒缓的项目,比如游船、5D影院、旋转茶杯,缓解超高速带来的冲击。可是,刺激项目的强度远超预期,最终大家还是不堪重负,面色发白,嘴角发抽,头皮发麻。 林宜霈扶着树:“我感觉火锅吃的东西都跑到喉咙了,辣辣的……” 吴思屿双手捂着脑袋,卷毛凌乱:“……好晕。” 反观莫忘,一声不吭,高举双手作伸展动作,伸懒腰似地,悄悄向极速飞车的排队区域走去。 吴思屿一直注意着她,看见她走的方向,脸色一变。 “……” 李浩然眼疾手快,一把拦住她:“忘姐,真不行了。” 林宜霈虚弱地指了指不远处的旋转木马,“我要坐在上面发呆。” 莫忘点头表示收到,转变成林宜霈指的方向,然后一个箭步站到队尾,回头等着队友们跟上。 林宜霈忍不住一边吐槽一边跟上去:“好像小狗……平时睡那么多觉,都是在为今天养精蓄锐吧?” 李浩然趁着周围无人,冲着吴思屿痞痞地笑:“真会挑人,招架不住吧。” 吴思屿失笑。 。 临近傍晚,四人组都饿了,园区里找了家安静的咖啡店,各自点了些小食,坐下休息。 复古长宽的餐桌上,林宜霈低头对着手机飞快敲字,正和幼儿园组的情侣更新行程。她对面的李浩然用叉子戳着蛋糕,兴致缺缺:“不爱吃这个,我想吃炸鸡。” 吴思屿没说话,抬起冰拿铁的咖啡杯,不声响的目光越过杯沿,悠悠落在面前某处。 某处是桌角的第四个人,正趴着,变安静了。 又睡着了。 双臂交迭,脑袋和脸像沉船,一半浮一半埋。没有多余的心思,连睡觉都是很认真,额头上还有汗湿的痕迹,鼻子浅浅呼吸,肩膀微微起伏。 他见过不止一次了。 …… 倏尔林宜霈的声音小声响起:“看看,没骗人吧?我们开十次会,她能睡七八次。要不是画画画得好,试用期早就过不去了。” 李浩然耸耸肩:“一样,我打完球也能倒头就睡。” 吴思屿:“挺好的,我还有点羡慕。” 李浩然往桌子中央推了推蛋糕盘,“这甜的太腻了,我是真吃不下,你们谁要分点?” 吴思屿拿起叉子,在没碰过的地方挖了一口。 林宜霈摇摇头,看了看时间,“等舒漫他们到了,大家都休息一下,天快黑了就去排摩天轮吧。” 说是休息,但下一秒,外面就响起了一阵热闹的鼓声和音乐声。 林宜霈立马反应到那是什么。 主题游行开始了。一大群经典卡通角色的人偶敲锣打鼓,四处和游客打招呼、拥抱和合照。 这是N市游乐园的招牌时刻,是游客拍照打卡的朋友圈时机。 “你们休息,我走了。”她抓起相机就冲了出去。李浩然冲吴思屿眨眨眼,丢下叉子也跟了上去 咖啡馆的冷气门帘掀起又落下,吴思屿目送他们离开,而后轻手轻脚地把门和窗合紧,锣声鼓声一瞬间变小了。 回头看,睡觉之人不曾被一点点惊扰。 他轻轻拉开她旁边的椅子,坐好,学着她的姿势并排,双臂交迭,趴下,下巴埋进去。 他不是睡觉,眼睛不用闭上。 …… 还是第一次,这么近,这么安心。 倒数第二次告白 天黑了下来。 莫忘一行六个人站在摩天轮的排队队伍里,队伍长,聊天的时间很多,吵吵嚷嚷,叽叽喳喳。 林宜霈给大家展示一整天的拍照成果。 李浩然只看了一眼就被气到了,直翻白眼,“我就站在莫忘旁边比那么大的‘耶’,怎么还是虚焦的!” 林宜霈捂嘴:“哎呀,不小心,没注意,下次一定。” “你就是故意的,那个聚焦的框框根本就是在我身上了,你手动移开的吧!”他转头向吴思屿哭诉,“屿宝,快救救我,这女人好不讲理。” 吴思屿耸耸肩,后退一步,远离是非。 张舒漫对林宜霈的摄影技术很满意,摇着她的手说:“宜霈,今晚回去这些照片就要马上发给我。” “好,不用P一P吗?摄影师免费送你六张精修图。” “哇!那太好了!” “我今晚回去就先把照片都发往咱们小群哦,大家各取所需。”对于摄影,林宜霈是专业的,拍人和动物得换镜头,拍近和远也得换镜头。售后也很强,模板化调色彩滤镜,一键出图。她的精修,无须挑剔,必是精品。 李浩然还在翻白眼。 林宜霈怼他像是怼路边一条狗:“怎么啦,旁边这位朋友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?” 李浩然带着白眼躲到吴思屿身后。 林宜霈又说:“喔对,我还录了不少视频,到时候我剪个vlog发在平台上呀,记得给我一键三连!” 莫忘比了个ok的手势:“嗯嗯,谢谢宜霈的门票!” 吴思屿说:“今天玩得挺开心的。” 张舒漫贴在林宜霈身上:“还有谢谢宜霈的相机!宜霈真是个功能好多的朋友呀!” 许则豪也比起大拇指。 李浩然在人群最后一排怨恨地不吭一声,无人理会。 ? 他们的队伍离摩天轮越来越近。 直到快排到了,他们才意识到一个关键问题——N市游乐园的摩天轮是典型的情侣摩天轮,每个轿厢最多只能乘坐二大一小。这意味着他们六个人,必须拆成三组。 本来这不是什么棘手和需要商量的事情,按照最和平的方式,情侣坐一起,男生坐一起,女生坐一起,简单直接。 但是,有人今天是来发展亲密度的,事情可以直接,但是绝不能简单。场面突然微妙起来,气氛似乎欲语还休。 “……” “……” “……” “?” 李浩然干巴巴地开口:“我和思屿坐?会不会有点太常规了,天天见他我已经快烦了。” 林宜霈嗓子一紧,顺势说道:“我也同意,摩天轮看着挺好玩的,不如我们男女混合吧。” 吴思屿:“我没问题。” 莫忘:“?” 然后就没有人继续往下说了。 可队伍不等他们,甚至向前的速度莫名变快了。很快,摩天轮的全貌终于在他们面前展现。张舒漫才不管他们,拎起许则豪的手,进了轿厢。门合上,转走,下一个轿厢敞着门,正慢悠悠移动到平台上。 面面相觑。 “……” “……” “……” “……” 莫忘比较勇敢,第一个开口:“那还是我和宜霈——” 林宜霈几乎同时开口:“我和吴思屿坐——” “哼。”一声冷笑从二人背后传来。行动派拦腰截胡,站在最前面的林宜霈只感到后背被推了一把,她两步踉跄就跌进了轿厢里。 “诶?”林宜霈着急回头去看,只见李浩然长腿一迈,轻松跟了进来,挡住了她所有视线。“咔哒”一声,厢门铁面无私地合上。 他歪起一只嘴角笑着:“呵呵,咱俩聊聊吧,这阵子跟你恩怨可够多了。” 林宜霈:“?!” …… 平台上,那么大的两个人一下子不见了,下一个空荡荡的轿厢又要来,时间流逝起来也不过如此地不容置喙。莫忘不敢置信刚刚发生的事情,瞪大眼睛,回头去看,吴思屿好整以暇,正笑看她。 大眼对笑眼。 …… ? 摩天轮慢慢悠悠转三圈,十多分钟,烟花随着摩天轮的节奏,每隔十多分钟放一次。确保在合适的时间内,摩天轮上的人都有烟花看。 于是N市游乐园摩天轮堪比月老,营业多年间,不知促成多少情侣和夫妻。毕竟当Ta愿意跟你走进轿厢里的时候,Ta又怎么会说不愿意呢。 说不愿意的都得和漫天绚烂的烟花道个歉。 张舒漫晕晕乎乎地从摩天轮里出来,在落客平台上,靠在许则豪身上等同伴们。摩天轮里的时候,轿厢很小,她和他局促地对坐着,膝盖蹭着膝盖,忽然许则豪就坐到她身边来。然后她就闭上了眼睛,烟花用来听也很甜蜜。 很快同伴四人也下来了,只是那表情、那气氛,怪异得很。 好像他们不是去了月老庙,而是陈桂林跪拜关帝圣君,那是带了杀意的,脸色是一个比一个崩坏。其中两个,好像变成老死不相往来的冤家了。 张舒漫:“……” 第一个出来的是林宜霈,张舒漫上前去小心地问:“宜霈,没事吧?” 林宜霈大步朝前,甩了甩手:“没事,晦气得很。” 李浩然吊儿郎当地第二个出来,听见了却一言不发,神情随意。 张舒漫又想问莫忘,结果莫忘直接抢先一步,讳莫如深地摇了摇头。 张舒漫:“?” 这么说,今天要和烟花道歉的人,至少有四个?张舒漫耸耸肩,牵起许则豪的手。 ? 晚上临睡前,莫忘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。闭上眼睛,脑内就在放映摩天轮上的每分每秒。 “……” 她有点不爽。 今天一整天下来,她是尽量用正常的态度、不偏不倚地和人相处的,不逃避已经是最大的容忍限度了。可是架不住总是被别人别有用心地靠近。就好像,她掏心掏肺拿人当朋友,邪恶朋友设计陷阱围捕她。 ? 有一种“真心”错付的愤懑。 那就别想当朋友。 她会自己从陷阱里走出来,然后给吴思屿更新tag:讨厌 心机 厚脸皮 难缠。 她又恨恨地闭上了眼睛。 …… 厢门合上,电机启动,摩天轮缓缓升起。心跟着一瞬间腾空失重,莫忘无路可退。对面的人坐下,逼仄空间里长腿几乎是禁锢着她。受迫之下,她抬眼直视他。 夜光贴着微卷的发丝飘扬,灼灼目光衔住她给过来的视线。 莫忘:“……” 像是游戏里黄条拉满,UI高亮提醒着“按Y释放终极技能”,他一开口,莫忘就急得找不到B键,闪避无门。 “莫忘,你知道我还喜欢你,对吧?” 莫忘目光移开:“大概吧。” “你在躲着我,我没感觉错吧?” “有一点——” 吴思屿也拿她没辙。 一整天,她好像当他是自动跟随的NPC,或者是没有技能不需要喂食和装备的电子宠物。眼神是多一个不给,话语是多一句不说。她对着李浩然笑都比看他的次数多。 “为什么?” “你太明显了,我不习惯,我不自在,我不舒服,行不行?” “我还要遮掩什么,他们都知道。” “宜霈不知道。” “那我告诉她?” “?”莫忘忽觉这人其实是个无赖,“宜霈大概喜欢你,你和她在一起吧。” “我喜欢你,你和我在一起吧。” “不要。” “除了你,我也不要。” 这话比告白的那个四个字还有进攻性,莫忘急了,想把他推开,还想推开这该死的铁门,“不要!不要再靠近我!” “……” 二人陷入一阵沉默。 “咻——” 一声破空,忽然而至的烟花填满了二人之间的不语。二人的脸都瞬间明亮起来,莫忘转头去看烟花。烟花随着光影在窗户上开了又败,败了又开。 “你讨厌我吗?”他复又开口。 “……不。” 他听到答案,笑了,又问:“我哪里不好吗?” “不许再问了,我不要谈恋爱。” “那你能不能答应我,你要谈恋爱的时候我排第一个。” 莫忘喉咙一哽,这是什么话,“你等一百年吧。” 对方失笑,像个Lv.10的谈判高手,熟练地摆弄天平两边的价码:“那我们先当朋友,还能像现在这样一起出来玩吗?” “和大家一起可以,单独和你不行。” “为什么单独不行,我又不会拐卖你。” “反正我的尺度就这样,不行就找别人。” “和别人不行,我的尺度就是你。” “那我不想谈恋爱,只交朋友。” “可是,我不是来和你做朋友的,莫忘,我要当你的……” “不许说了!那你也别想谈恋爱了!”莫忘生怕那可怕的三个字从他嘴里而出,急得打断他,“你这人怎么这样,仗着我们熟悉一点就乱讲话吗?” “不是乱讲。”他看了眼窗外的烟花,语气淡淡的,然后,他重新看向莫忘,目光定定而有神—— “我真的很喜欢你。” “……” “能不能别再躲着我了?” “……” 莫忘盯着眼前人,眼前人也立刻用热切的目光回应,一向顾盼撩人的双眼,不再噙着温和的笑意,而是一股迫近的凌厉。 莫忘从来没有被这双桃花眼迷惑,她一直觉得,他这张脸好看是不假,脸上天然的南辕北辙之意也让她无法忽视。 那天在医院,第一次认真打量他的时候,她就在琢磨“薄唇”意味着什么,是冷漠无情,是巧言令色,还是心机深沉。现在她有点悟出来了,这是一种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偏执。 没错,这是很偏执的一个人。 他脸上笑意尽散,眉眼锋利,像是摘下了面具,冲突之感终于消失,露出咄咄逼人的汹汹气势。 既然如此,那莫忘也不掩盖了—— “怎么感觉和你说不通呢!”她恼恨,气得语速像连珠炮,“为什么你们总能无所顾忌地‘喜欢’别人?我们熟悉吗?你了解我吗?除了名字和长相,你知道我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吗?” 她又深吸一口气:“说实话,今天你根本没什么立场对我质问来质问去的,能回答你,全凭我好心。” 吴思屿愣了一下,随即向后一仰,斟酌着说:“我就是很想多了解你,也想你了解我……我懂了,你是觉得太快了,不接受这种方式,对吧?” “快不快我都不接受。”莫忘毫不犹豫,随即又问,“你觉得今天开心吗?” “很开心。” “那你不怕和我谈了恋爱之后,关系破裂,再也回不到这种状态吗?” “没想过诶,要试试吗?”他笑了一下。 莫忘被这态度和回应气笑了:“又想哄骗我!我算是看明白了,你根本就是个油嘴滑舌的人!” “不是!我真的没想过……我能想到的全是快乐的事……” “我不会为了你这种,浅薄的喜欢,而改变我的生活的。你爱怎么在我的朋友圈里游荡,都随便你,反正我也管不了你。” 莫忘说完,又皱着眉头补充道:“但请你别打扰我的舍友,别去宣传部套近乎,更别一天到晚逢人就宣扬什么‘你喜欢我’。我告诉你,我不会为了别人改变自己的想法!你休想用舆论来裹挟我对你的态度!” “怎么说得我好像是坏人一样。”吴思屿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。 “……” 二人又陷入一阵无言的对峙。摩天轮继续上升,烟花停止了,轿厢的世界安静了下来,她和他的呼吸都变得清晰可闻。 “可我觉得,我对你的了解超出名字和长相哦。” 莫忘视线从窗外收回,不可置信地看了那卷毛两眼,还是忍不住说出口:“不信。” 他继续道:“比如你说话和走路都懒懒的,爱带点鼻音、爱拖着脚走,比如你无所顾忌的自我,却和舍友关系很好,比如你上课发呆就会用手指绕着头发,比如你画画很好看、笑起来也很好看……” “好变态的偷窥狂,我不喜欢你。”莫忘越听眉头越皱,干脆直接打断。 “你要我说的。” “我不想听了。” 他坐直,微微倾身向前,下巴一沉,抬眸,低声:“你现在不喜欢,能保证以后也不喜欢吗?” “我不管以后,就说现在。”莫忘移开视线,看向窗外。 搞什么盛气凌人的姿态。 他沉默了一瞬,而后叹了口气,神色终于缓和下来:“好吧,我太急了,对不起。我们还能像今天这样出来玩吗,和大家一起。” 莫忘只觉得自己被他耍了一通,无名火无处发泄,索性懒得理他,偏头望向窗外。 “莫忘,别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啦。快降落了。”吴思屿还是忍不住轻声开口,“不是不想让别人知道吗?那就自然一点。” 莫忘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,“你到底什么意思?说了这么一大堆话,我还要假装什么都没发生,和你当普通——” “今天早上几点醒的?”他不由分说,打断她。 莫忘一愣,被话题生硬地带偏,被迫回忆起早晨闹钟响起的那一刻:“……九点半?” “昨天几点睡的?” 她皱了皱眉,继续回忆:“十二点半。” “昨天晚饭吃的是什么?” “排骨、上海青和……” “番茄炒蛋?” “不是,是糖醋里脊。” “二食堂三楼是不是?我昨天也看到排骨了。” “对。” “昨天的午饭呢?” “有点想不起来了。” “那今天的火锅呢?什么菜最好吃?” “吊龙和豌豆尖。”莫忘脱口而出。 吴思屿倏然一笑,狡黠地说:“莫忘,降落了。” 只见他们的轿厢即将触地,莫忘已经看见前面一节的李浩然和林宜霈,正在从厢门里走出来,站在平台上的张舒漫和许则豪,正翘首以盼。 莫忘回头看了吴思屿一眼,张了张嘴,却不知道该说什么。 厢门即将打开,他站在她身后等着,敛起了刚刚咄咄逼她的气势,带着在人前特有的温和,声音低低的: “这样能好一些了吗?” “不想刚刚的事了,好不好?” “对不起。” 林宜霈的绝交 摩天轮上下来之后,莫忘也知道有什么东西会变化。 唉,真麻烦。 都是男人的错。 可她不愿意让事情变坏,于是努力修复。 又吃了一口豆花,本来想开口说事,却被豆花的冰凉直冲脑门。皱眉闭眼,掌心贴着额头,倒吸几口气。 林宜霈:“……” 是莫忘把她约出来的,约出来吃了半天豆花,没说半句话,倒是被冰得龇牙咧嘴好几次。 还要说什么,还有什么好说的。 林宜霈也不想讲话。 没想到这人从冰豆花缓过来之后第一句话是:“怎么样,好吃吗?” 醉翁之意只在酒啊。 “……”林宜霈也不知道该怎么说,“还可以。” 心情不好,但是好吃的无罪。 “……” “……” “宜霈,你是不是在和我生气?” “没有。” “你有。” “没有。” “你很明显,不和我说话了,也不来找我蹭课了。” “……我没有。” “因为游乐园那天吗?” “……” “李浩然是不是和你说什么了。” “……” “吴思屿对不对?” 明知故问,林宜霈撇过头去不理她。 “别不理我,宜霈。” 林宜霈听了这话想笑。她是心大还是脸大,这到底是什么意思。思绪转了几个弯没转过来,那口气还是没憋住,忍不住开口自嘲:“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笑?” 眼前人似有无辜,一愣,“啊?李浩然到底和你说什么了。” “你是不是一直在默不作声地嘲笑我?我就是个小丑,横在你和吴思屿中间,还费劲力气给你们组局。” “什么?我没有嘲笑你……”莫忘开始有些慌乱起来。 “祝你们长长久久。我先走了。” 林宜霈甩掉豆花勺子,一拍桌子起身。莫忘立马拉住,脸色巨变,“我和吴思屿没在一起!” “……” 林宜霈回头看她。 “我和他没在一起。” 莫忘又重复一遍,只见她垂眉抿嘴,苦瓜脸。 “……”林宜霈决定坐下来好好品味这个表情。 “你都不来问问我,怎么就信了李浩然的话。”莫忘低头,勺弄豆花,搅散打烂,“他是和我告白了,我拒绝了,还骂了他一顿。我们,没有在一起。” 林宜霈回想起摩天轮上李浩然贱兮兮的表情,说着什么他们应该已经在一起了,这会说不定正看着烟花接吻呢之类的话。 好气。 她就也先入为主地认为他们在一起了。她也自我代入了,被吴思屿追求,会有不答应的女生吗? 于是那天她出了摩天轮都不敢回头看那两个人的身影,她面热心燥,只觉得不小心要哭出来。她会好丢脸。 莫忘也懊恼,气李浩然的大嘴巴,还气吴思屿的花言巧语。只怪她信了他的话,平平静静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,结果被误会了。早知道,应该当着林宜霈的面揍他两拳。 此身才能分明。 “……” “……” “真没在一起?” “没有。” “为什么没答应他?” “和他不熟。” “……” “而且我现在很生气。男人真是太麻烦了。男人只会拖累我的日常。男人,烦。”莫忘愤愤地大喝一口豆花,然后示意林宜霈也快喝。 林宜霈有些讷讷,低头喝了一口,再抬起头来,面前人的脸色又向着另一种方向变了。 莫忘说:“你都不来问清楚,就自作主张地不理我,要和我绝交了是吗?” 还一脸委屈。 林宜霈:“我……我回去也难过了好久。只觉得自己很丢脸。我也失恋了啊。” “……”一脸委屈的脸没有改变。 “可你不也完全没和我说过,他喜欢你吗?” “我又不喜欢他,怎么和你说呀……你设身处地想想,和你说了是要炫耀吗。” 林宜霈叹气。 也是。 莫忘也叹气。 一个插足在她与朋友之间的难缠卷毛男,她好想用橡皮擦擦掉多余的角色和多余的情节。 “所以你们现在到底是什么状况?” “同学,学生会共事,就这样。” “……”林宜霈专心吃豆花,一勺又一勺。 可莫忘的注意力从豆花转到了眼下的现状。 那她俩现在到底是什么状况? 莫忘的表情依旧是苦瓜脸,直接问,“所以我们的友谊就只能靠吴思屿维持了是吗?事情揭开了,做不了朋友的反而是我们是吗?” “不是……” 莫忘摸着豆花搪瓷碗的碗沿,指腹摩挲着粗粝的缺口,“我不介意你当初靠近我是因为吴思屿,但我很介意你疏远我也是因为他。何况,我和他之间明明什么都没有!可我却莫名其妙成了被‘舍弃’的人,我简直是天下第一冤大头。” “我没有……” 莫忘的心情开始明确地坠落,好像某些事情重复发生,而她还是没能好好处理。 有挫败感。 这也怪有些人的心思明明被戳破了,却还是很难坦诚承认。别人难以坦率是别人的人生课题,人人都有自我的囹圄。莫忘不为这部分担责,她选择直言,力求证据足够:“不是吗?加入宣传部这一个学期,我们平时也没怎么说过话。直到游园会,吴思屿开始在321出现,你才和我好、和我玩,变得像是朋友一样……” 顿了顿,她继续说:“对吧?你知道他和我是同班同学,以为我们的关系像是看起那样不错,接近我就等于接近他,还来找我‘蹭课’。实际上,不就是想再多接近吴思屿一点吗?” “……” “……” 二人对视,很快有人目光退缩,“……你明明什么都知道,还来找我问什么?” “我不介意前面的事情,但是介意后面的事情。”莫忘又说一遍。 林宜霈低头,想吃豆花,勺子提到嘴边,又觉得不想吃,勺子和豆花一起扔进碗里。她深吸一口气,“你这人……说话好直接。” 莫忘直视她,“和你相反,你这人,做事情很直接。” “……” 莫忘接着说:“所以呢,你还生我的气吗?” “我其实……也没有真的生你的气。我就是不知道怎么面对你。” “那现在呢?” “……好一些。” 莫忘叹了一口气:“你早来问我不就没那么多事了……豆花是不是很好吃?” “……还真挺好吃。” 甜而不腻,又滑又嫩,豆香奶香。林宜霈低头吃豆花。 ? 豆花店店面虽小,却有两层。莫忘和林宜霈坐在二层楼的“雅座”里,不像一楼那样人来人往,可是小小的空间里也有一些打发时间的豆花人。二人把话谈开了之后,也终于能融入到这个舒适闲聊的氛围中来了。 莫忘在心里感慨,有些人虽然不够坦诚内心,但是好在行为极度坦率,也一样不需要猜。等等,这会不会有点像鸵鸟埋沙,顾头不顾腚,顾腚不顾头? 她突然很想笑,于是她笑着说,“之前觉得你的高马尾挺利落好看的,今天看你侧扎,和平时的风格有点不一样的好看。” 不料对方却一脸嫌弃,“干嘛夸我?少来讨好我。随手一扎而已。” “我不说违心话的,这叫真诚夸赞。” “……”林宜霈看她两眼,说,“那明天我还去和你上课,你记得宿舍楼等我一下。” “好呀。我明天有那节课么。” “……早八。” “什么呀,课表背得比我还熟。” “哼,蹭课协调课表很辛苦的好吗。” 莫忘吃下一口豆花,含着勺子冲她咯咯地笑。 林宜霈打断她的笑,“你确定你不喜欢吴思屿?” 笑的人停下笑,点点头。 林宜霈继续,“那我可以继续靠近他吗?” “……随便。那是你们的事情。” “不找他告白一次,我不死心。” “好。” 莫忘忽然认真看着眼前人。脸和性格像标志性的马尾一样利落飒爽,心情不好的时候可能就懒得支棱起来,长相像个大姐大,一开口却是娃娃音。 林宜霈身上也有挺多矛盾的元素的。 不过莫忘还挺欣赏的?也或许是莫忘足够了解她,就像知道她一定会喜欢这家店的豆花一样。她还很喜欢新鲜感、爱追逐潮流,网上各种N市网红吃的喝的,都是她拉着莫忘去试。莫忘觉得这样的体验还不错。 还有她对于摄影很认真,并把那当作她的专业领域,虽然摄影初衷是直拍她最喜欢的某些男团们的舞台。这人是有一股纯粹的劲头的,喜欢什么就热烈地勇往直前了。就像现在这样对吴思屿的一腔热情的一样。 …… “话说,你为什么喜欢他呢?” 林宜霈想也不想,脱口而出:“长得帅,性格好。” “就这样?可是你其实也不了解他吧。” “对。但是你问的是为什么喜欢他。” “……” 莫忘的“了解”是“喜欢”的充分不必要条件。而林宜霈把这当成两码事,二者的交集为空集。 了解了。 林宜霈顺势问道:“那你呢?我还挺好奇,你为什么不接受他?” “我自己都还没接受自己,怎么能去接受别人。” “……” 见林宜霈一脸不解,莫忘打比方:“向内挖掘、自我开发也是一门功课呀。说不定人生的六角形面板里,我有一格是爆表远超常人的呢,只是我还没有机会去尝试。比如说我很有可能是万中无一的滑雪天才、跳伞高手、国际象棋天选之子。之类的。” “也有可能你的lala指数异于常人呢。”听完着乱七八糟的并列句,林宜霈轻笑一声,忽然她又冒出新的想法,倒吸一口冷气,伸出一个手指头颤颤巍巍地指出去,“你不会是……喜欢我吧?!” 莫忘笑了,抓住那根手指头:“我是挺喜欢你的呀——那你要怎么办?拒绝我吗?” 林宜霈一副为难的样子,撑着下巴认真思考了两秒,“不行诶,我觉得我还是喜欢男孩子。”她顿了一下,笑道,“不过,你的话……勉强可以在没有男孩子的时候,拿来过渡一下吧。” “好渣女啊,我不当替代品。” “让你也尝尝被拒绝的滋味,你就知道爱情亦正亦邪的蛊惑人心之处了。” “不可能,不可能,爱情只会让人变弱。” “才几岁,被爱情伤透了看破红尘了?” 莫忘想了想,一字一句慢慢地说:“我也不知道为什么,我就是没办法接受男生的喜欢。” “那女生的喜欢,你怎么办?” “会开心呀,我也会喜欢回去的。” “……来自男生的喜欢就受不了?” “受不了,我会觉得很下头,立马跑得远远的。” 林宜霈笑得前仰后合:“笑死我了,吴思屿在你眼里是下头男是吗?” “……我没说。” 林宜霈中学时候爱看那种青春杂志,报刊亭里封面总是俊男美女深情对视的那种。页面上的侧边栏总有很多让懵懂少女确定暧昧恋爱心意的文字测试。虽然是小时候不懂事,也知道那种测试不算数,但是林宜霈还是记下了不少题库。 她突然开口问:“李浩然和吴思屿,你会选谁?” “不要,我都不选。”莫忘条件反射般身体向后一仰,一副避之犹恐不及的样子。 林宜霈笑:“不是选和谁在一起啦。比如说,选和谁一起工作,或者小组作业之类的。” 莫忘微微靠回来,“唔,那吴思屿吧。” “那吴思屿和许则豪呢?” “吴思屿。” 林宜霈又说了几个学生会甚至是同为宣传部的男生名字,莫忘还是选择吴思屿。最后林宜霈拿出杀手锏:“吴思屿和……会长呢?” 莫忘皱眉认真思考了,犹犹豫豫道:“那可能……还是吴思屿吧——怎么连会长都来了!” “咦,你怎么不选会长?会长工作能力肯定没得说呀。” “会长很可怕啊,太有压迫力了,我哪敢和他搭小组作业?我肯定狗腿子全程点头哈腰,说‘好好好对对对,这些事情都交给小的来办’。” 林宜霈盯着她,笑意不明。 莫忘被盯得不自在,去喝豆花。 林宜霈摸摸下巴,一副深思状:“不愧是‘秘书部之光’呀,连不喜欢他的人都认可他的工作能力。” “‘秘书部之光’?那是什么,吴思屿吗?” “对啊,工作的时候大家给他瞎取的title。”林宜霈看她一眼,问,“你不觉得和他相处很舒服吗?” “……还好吧。” “又‘还好’?!”林宜霈一拍桌子,语气夸张,“刚刚那么多道选择题,你每一次都选他!还说自己不说违心话,根本就是骗子!” “唔唔……” 莫忘也哑口无言。 她是真的没想太多啊。 她觉得吴思屿根本是个“双面龟”,在其他人面前,形象要多好有多好,谁都在夸他。在她面前,他先是老实装乖,熟悉了一点,又咄咄逼人得要命,“喜欢不喜欢我?”、“为什么不喜欢我?”、“你应该喜欢我”、“我要排第一名”……好像是万圣节讨糖的孩子(极端说到做到版),不由分说地靠近,不由分说地表达想要。现在又给她惹来“宜霈的绝交”这种没必要的支线。有时候她恨不得把他当作一个泄压的玩具捏捏,双手大涅特涅狠狠捏,有时候又觉得他像个满身粘液的泥鳅,难抓,棘手,花招多。莫忘对他只有牙痒痒的感觉。 林宜霈忽然豪气云天地喝掉最后一口豆花,然后一拍桌子,宣布,“帮我,我要和他告白,先下手为强。” 莫忘听得冷汗直流,她实在搞不懂为什么这些十八九岁的男孩女孩们,浑身精力,不去学习不去运动不去扶老奶奶过马路,天天盯着异性或者同性,嘴上嚷着告白告白的,做什么。 “我怎么帮?我多做一点事,他会误会的。”莫忘拿起勺子。 “你就保持你的态度拒绝他,我等他放弃你了,就近水楼台先得月,不行吗?” “行。”莫忘吃。 “约你玩,你别当死宅打游戏不肯出来。” “嗯?”莫忘喝。 “你不来,我很难喊到他。” “唔唔。”莫忘端起碗来。 林宜霈盯着她笑,半点害羞的神色都没有:“把豆花咽下去了再说话呀,‘唔唔’半天算什么呢!” 莫忘翻了个白眼,终于吞下最后一口豆花,慢吞吞地回了句:“看情况吧。” “生日快乐!”“不要。” 自从那天和林宜霈吃着豆花聊完之后,莫忘和她的关系更近了一层,亲近到舍友们都有些吃醋。 也许是豆花太好吃。 晚上八点左右,莫忘看了眼手机,猛地一惊,立刻火急火燎地关掉游戏,手忙脚乱地换掉睡衣,套上一件卫衣和短裙,匆匆准备出门。 苏理用声音拦住她:“喂,这么着急,干什么去?” “宜霈找我。” “又是宜霈,天天宜霈,到底谁是你的舍友。” “学生会有局。”莫忘嘿嘿一笑,背起包就往外跑。 ——林宜霈下午就“预告”过她,晚上可能会有事,叫她别玩游戏太投入。 莫忘当时支支吾吾没答应,可是事情临到头上,她还是乖乖地关掉游戏,和一起玩游戏的好友发消息:“先不玩,我还有事情。” ? 阿宅莫忘要应付这种社交局还是有点勉强了,她缩在桌上某个角落。 桌游店家把游戏氛围设计得很好,桌子顶上是一盏边界很明显的灯光,直直地在桌子上正中央投出一个亮圆,除此之外的地方就是昏暗。别人你来我往地说笑话,她只身体向后仰,在昏暗的边缘不发一语。 林宜霈注意到莫忘的意兴阑珊,问她:“是不是不想玩了?” 莫忘摇摇头,“再玩会吧。” 莫忘答应了要配合林宜霈,她就会好好做到。她不太喜欢真心话大冒险。大冒险涉及到异性,会很容易被误会,而真心话不能随意给人听,因为总有人要试探她。 众人掷骰子,莫忘跟着掷骰子。众人看莫忘,莫忘一脸懵。 莫忘:“?” 林宜霈和她说:“你说个数,比如十个六。” 这是一个聚会常见的需要吹牛的行酒令。大家roll点、轮流加码叫牌,直到有人提出质疑,才纷纷揭开骰子。 “十个六。” 每人就只有十五个骰子,第一个人就喊“十个六”是非常高的、不理智的、纯吹牛叫牌。一般一质疑一个准。 众人笑。 笑声中有一句质疑。 众人打开骰盅。 “我这还真有十个六。”有人举手。 “是谁质疑的来着?” “思屿。” 大家把输家向前推,吴思屿的脸出现在桌子中央的灯光下。微卷的黑发,黑上衣,手腕上还有个黑手表,正以那只手撑着下巴,笑眼含春地看向莫忘。 莫忘:“?” 林宜霈又和她说:“你说‘真心话还是大冒险?’” “真心话还是大冒险?” “大冒险。”吴思屿眼睛一眨不眨。 莫忘不看他,只看向林宜霈,“然后呢?” 林宜霈也不看她,只转头,“舒漫,给她卡片。” 莫忘抽卡,然后念:“亲你右边第一个同性一下。 ” 莫忘的表情无动于衷,心说,无聊。 可是李浩然不同意了,拍案而起,“这是他的大冒险,不是我的!” 林宜霈笑得前仰后合,身影晃动间,在灯光下半明半暗,“莫忘手气好好!” 吴思屿转头,含情脉脉地看向李浩然,“来吧,儿子。” “晦气。” 起哄声中,两个男生飞速一贴。李浩然立马弹开,以手拭脸,一脸嫌恶,怒瞪所有人。 吴思屿笑着向后仰,整个人没入暗光:“然宝私底下对我不是这个态度的,他只是害羞。” 游戏继续,骰盅轮流揭开。 吴思屿在这种场合里,如鱼得水,简直是个非要吸引所有人注意力的、顾盼生辉的交际花,他不停地质疑别人,也不停地接受别人的质疑。 莫忘悄悄打量他。他头发应该是新洗过的,一点点说话的晃动幅度,发丝就飘忽起来,好像格外柔顺。他裤子也是黑色的。什么嘛,一身黑原来很显白。 莫忘看见他和别人说说笑笑,看表,抬头,忽然目光不偏不倚,朝她看过来。 ? 莫忘低头。 咳。 她听见吴思屿的声音对着她,“真心话还是大冒险?” 莫忘:? 莫忘还没反应过来,旁边的女生说,“真心话吧。” “在场有喜欢的人吗?” 一瞬之间,气氛变了,李浩然嘴里叽里咕噜,手猛拍桌,林宜霈发神经一样摇头和摇骰子,其他人在干什么莫忘没注意到了,只觉得一时间桌边是一群猴子吵闹着要开饭了,吵得灯光都在晃动。 莫忘微微皱眉,身体向后仰,还是暗处安静些。 旁边的女生是场上唯三的人类,很镇定,迎上黑衣男的目光,“没有。” 她手指叩叩桌子,猴子们安静下来,“别闹,这算什么,吴思屿,决斗吧。” 随意试探别人底线的人,也会付出代价。 吴思屿笑。 女生的气势感染了其他人,游戏不是吴思屿一个人在玩,可以是一群人玩吴思屿。他被围剿,所有人都在质疑他,于是他总输。 斜对角一女生问吴思屿:“真心话还是大冒险?” 吴思屿握拳挡嘴,“真心话。” “暗恋过别人吗?告白过吗?” 吴思屿没有犹豫:“当然。” 场内一下子又变成群魔乱舞,魔音缭绕。林宜霈嘴里叽里咕噜,像是击鼓一样地拍桌,李浩然是拨浪鼓般摇头和摇骰盅,又或者是二者状态反过来,莫忘记不清了。 游戏在混乱间继续—— “真心话还是大冒险?” 吴思屿额角流下一滴汗,“大冒险。” “亲你右边第一个同性一下——对不起,抽到同一张卡片。” 李浩然在猴群间,石化。 “真心话还是大冒险?” 吴思屿抬手擦汗,撩开额发,额头露出来,额头被遮住,“真心话?” “谈过恋爱吗?几次?” 吴思屿站起来,目光看向门:“我还有点急事,孩子的老婆快生了,先走了——” 李浩然一把把他拽回座位。 吴思屿捂脸:“能不能不回答……” 一瞬间又猴子开饭起来,叮叮当当响和猴叫个不停。 猴子李浩然一边猴叫一边按着他的肩膀,他躲闪不能。好像犯人被收押在县官大老爷的台下,绿头木牌扔下来,人犯吴思屿被迫画押, “谈过,一次。” “你最心动的一次经历是什么?” 人犯还被按着,“救命,拍照。” 莫忘理智尚存,分析出“救命”应该是语气词。 “说清楚!”猴子们哗然,敲锣打鼓,七嘴八舌。 人犯抗议:“不要!” “和前任还有联系吗?” “没有。” “喜欢什么类型的?” “爱笑的。” 猴子们还在吵闹,只见人犯认罪,吴思屿认输了。 “我错了,兄弟姐妹们,问问别人,放过我。” 莫忘只感觉自己也在经历大冒险,额头也有些发热。她眼中的吴思屿,好像一只展屏孔雀,趾高气扬,走在中央大道,一步一摆尾。她生怕花孔雀经不住疯猴子的围攻,跳上桌子,鱼死网破、大声嚷嚷——“我喜欢莫忘,我喜欢莫忘,我喜欢莫忘。” 刚刚那一段时间,莫忘的手在桌子下,握成了拳头十次,每次都在想象,她是如何掐着孔雀的脖子,拖到没人的角落,狠狠欺负,把他推倒在墙上,让他站起来,再推倒在墙上,再站起来,再推倒…… 她不解气,又给他新增几个tag:讨厌鬼 表演型人格。 既然认输,“战局”就流转到别人身上,吴思屿身体后靠,退到灯光外,只在暗处,肩膀松松地笑着。 又一回合落到莫忘身上。莫忘说:“8个六。” “质疑。”对面的暗处,吴思屿说。 莫忘:第十一次,拳头。 有人笑着推了推他的肩膀:“你别来了,对你已经没什么想问的了。” 他一声没吭,等结果。 大家揭开骰盅,数六,还真的没有8个六,莫忘输了。 “真心话还是大冒险?”一字一句,声音清晰,声线温和。 “真心话。” “最喜欢的花是?” “荷花。” 平平淡淡,二人好像在打哑谜。 游戏继续,没有人在意。 可莫忘却一阵发痒发麻,从尾椎沿脊背直至头皮,但握拳的决心不变。 怪。 过了一会,她看了眼手机,低声和林宜霈说:“宜霈,我要出去打个电话,你们先玩。” 林宜霈点点头:“别走太远。” ? 离开喧扰的包间,她站在大门外面,指尖在手机上划了划,把电话拨通了出去。 “喂。” “好家伙,你们玩到这么晚?”莫想懒洋洋的声音响起。 莫想是莫忘的双胞胎弟弟,在另一个城市上大学。 “社团联谊嘛。”莫忘和家里人说话更爱带着鼻音。 “别让爸爸妈妈知道你还没回宿舍……你没喝酒吧?” “我哪敢。”莫忘笑了一下,随口问道,“你机票定了没?” “没呢,我还在打游戏。” 莫忘皱眉:“快买吧,但是我也不会去接你的,你到时候自己坐地铁过来。而且,马上就零点了诶,等会儿晚了别被爸爸骂死。” “他骂我,我就告诉他们,你还在KTV,不回宿舍。” “你敢,别忘了你这周末要来N市,小心我拐卖你。” “哼。”对方漫不经心地哼了一声,忽然道,“时间到了,给爸打电话吧。” 莫家两个小孩心照不宣,在家族群里同时发了个表情包,算是给莫爸提前预告。 下一秒,视频电话拨通。 “爸爸!”俩人异口同声。 手机屏幕上,莫爸笑眯眯地出现:“好好好,真准时,爸爸给你俩发个大红包,又长大一岁了啊……” 红包到账,兄妹俩的第一反应:“妈妈呢?” “妈妈在插花呢,明天一早,替你们去墓园。” “好,辛苦妈妈和爸爸了。” 莫爸皱起眉头,盯着屏幕里的人,直呼大名:“莫忘,你在哪呢,怎么这么晚还在外面?” 莫忘很自然:“我在宿舍楼下呢,太晚了怕吵到舍友。” “你背后的光怎么这么亮?” “楼下小卖部,二十四小时营业的!”莫忘默默调整视频角度,对向黑漆漆的无人街道。 莫想:“爸,我准备买个周五晚上的飞机去N市。” 莫忘:“要不你周六白天来吧,别周五太晚了。” “不会,我周五没什么课。” “我有课。” “我不管。” 莫爸眯着眼睛,好像眼含泪光:“好,到了你们再买个蛋糕一起吃啊。” 每逢这个特殊的日子,爸爸总会有点伤感。莫忘和莫想的亲生妈妈,在他们四岁生日的时候,一场急病,去世了。莫爸有一年的今日,讲起当时,说他当时好像崖边救人,人才从崖上掉下去 他恨不得也跟着掉下去。 莫忘盯着屏幕,察觉到莫爸脸颊泛红:“爸爸,你喝酒了?” “哎呀,就晚饭的时候喝了几杯,喝完舒坦。”莫爸摆摆手。 莫忘立刻责怪:“爸爸!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妈妈以前也酒精过敏啊!我上回真的被吓死。” “哎呀……太久了,忘记了。你这小孩,我还没怪你偷偷喝酒呢,气死老爸了。” “气死我了才是!” 这时,视频那头的画面晃了晃,女人带着笑脸凑了进来。 莫忘和莫想立马灿烂地笑起来:“妈妈!” 莫妈柔声问:“两个宝贝又长大啦,爸爸有没有给你们发大红包?” “有!超级大!” “谢谢妈妈替我们准备花啦。” 莫妈温柔地笑了:“谢什么,每年不都是这么做的,你们平安健康就是最好的谢谢。” ? 家庭电话没有持续太久,莫忘又和莫想拌嘴了几句,才笑着和家人说拜拜。挂了电话,正想往回走,一抬头,看见林宜霈半靠在大门旁边,静静等着她。 莫忘微微一怔,快步走过去:“咦,你在等我吗?” 林宜霈点点头:“看你好久没回来,出来瞧瞧,电话打完啦?” “嗯嗯。” 林宜霈挽住她的手臂,轻声催促:“走吧,回去继续玩。” 两人走到包厢门前,林宜霈没动,好像在等门自己打开。 莫忘纳闷,一边伸手推门,一边随口说道:“宜霈,我们再玩一会儿就走吧,都已经十二点——” 厚重的隔音金属门推开。 “砰!” 礼炮小彩带骤雨般洒落,落在莫忘的头发、肩膀和衣服上,她条件反射地闭上眼睛,心跳猛地一滞。 紧接着,祝福语像成真的预言一样铿锵有力—— “莫忘!生日快乐!” 她猛地睁眼,视线被眼前场景撞得一片空白——桌子正中央摆着一个大蛋糕,18的蜡烛在灯光下摇曳,每个人都在看着她,眼里尽是好心和好意。 莫忘后退了一步,用数不尽的惊恐,回报这场惊喜。 “不要。” 不过生日的莫忘(*待改) 如果要莫忘给自己打tag,她也会很得心应手的。 由于人是一个多面体,人际社会是一个更大的多面体。同一个人,在不同角度的tag应当因地制宜。 莫忘的tag,在同学朋友们面前,应该是聪明认真 明媚甜美 会说笑话;在家人面前,没什么有异议的可爱大方 乖巧懂事 爸爸妈妈的小棉袄forever。如果要做一些排雷,以免不知情人士踩到尾巴,惹毛莫忘,那又得换成 禁止告白 禁止生日快乐。 特别是后面那个,莫忘的生日不能快乐。 沉默—— 亮片落到地上不敢再动,蜡烛的火焰不敢摇晃,人不敢说话。 莫忘惊恐的双眼被所有人捕捉。 吴思屿站起来。这人这动作把莫忘吓到。她转头想走,被林宜霈一把拉住手:“怎么啦?” 莫忘掏出钱包,一整个塞到林宜霈手里,眼睛一眨不眨地点点头:“谢谢你们。”用钱包置换了手,莫忘自由了,转身,撒开腿跑掉了。 有风灌进来,脚步由近及远地消失。 “她刚刚……是不是哭了?”有人说。 吴思屿站着,有人开始回头看他。 要说没有触动,是不可能的。他空白的脑子里,第一个跳出来的想法,竟然是前女友。 他和女生打交道的经验不多,一个是前女友,另一个,大概就是母亲。女人表达诉求的方式,或许都差不多:说一些并非本意的话,制造危机和紧迫感,以一种不自然的姿态,操控着事情的发展轨迹。 前女友会说,“晚自习不见面了”、“算了”、“没有礼物也可以”、“没生气”、“随便都行”。母亲是大人,比较强势,他最怕在母亲开车的时候,被她“诉求”。家里的车是好车,一脚油门,仪表盘的指针就飞了,他其实一直都很害怕高速路上的推背感。母亲会说,“没人理解我”、“你快走吧”、“你真是个白眼狼”、“你让我失望”、“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”、“我不记得了”。 吴思屿实在不喜欢被裹挟的感觉。想让车往哪开,方向盘往哪转就好了,他不明白沟通为何这么复杂。 至于现在要怎么办,蛋糕怎么办,跑掉的莫忘要怎么办,他竟然一时半会,脑子里蹦不出来任何可解决手段。他只是忽然想起来,她也总是说“不”,而自己好像,因为一些惯性,忽视了。 好想,多了解了解她啊。 。 莫忘冲回宿舍,一步踩掉一只鞋,没脱袜子裙子衣服,上床,钻进被子里,蒙住脑袋。 苏理头没抬,看着番剧说:“哟,回来了。” 莫忘没头没尾地回:“没事。” 苏理:“?” 手机不停地震动,屏幕一直在亮。 莫忘闭着眼,轻轻喘气,脑袋里两个小人在争吵。 一个小人皱着眉劝她:大家也不是故意的,回个消息吧,免得他们多想一整晚。 另一个小人则双手抱胸,翻着白眼:今晚已经够累了,就这样睡觉吧,谁管别人怎么想呢? 她拿起手机,不管社交软件上的红色气泡,点到拨号。她要给莫想打电话。 “喂?”电话刚接通,对面传来莫想懒洋洋的声音。 她压低嗓音,避开舍友的听觉范围,小声说道:“你知道吗,原来今晚的活动,是悄悄给我办的生日惊喜。” “来炫耀了,你还这么有人气呢?” “吓死我了,我直接跑掉了。” “你怎么不装没事人一样被庆祝呢?不是最会装乖巧懂事吗?”莫想轻笑。 “我可不是讨好型人格……怎么没人给你庆祝呢?”莫忘回刺他。 “男生之间又没这些有的没的……怎么了,是想追你的男生弄的?有没有把你气坏?”莫想笑得更欠了。 “我……我把现场气氛搞砸了。现在躲在宿舍里,手机正在被轰炸……我该怎么办啊……我现在只想睡觉。” “不想理不理就好了,管那么多呢。”莫想口气不经意,但是还是句句有回应。 莫忘的心里忽然就做出了选择——果然,自己脑子里那个说“管那么多干嘛”的小人,就是莫想。可莫忘是莫忘,没办法变成“莫想”。她心情乱糟糟是自己的事,不想让别人不知情地因她担忧。 她哼了一声,直接挂了电话。 深吸一口气,莫忘平复了下心情,撑起干涩的双眼,拿起手机开始逐一回复那些关心她的人。 首先是林宜霈的消息,文字中充满了担忧和急切,道歉的泡泡一条接一条,苦等莫忘的回复。 莫忘决定和林宜霈坦诚相对,但她尽量保持简洁,只输入了几行关键信息,便叫她别多想,自己实在是困得不行,马上要睡着了。 接着,她简单地回复了其他在场人询问过来的消息: 【谢谢你们准备的惊喜啦,我没事!你们好好玩!】 她继续向下滑动消息列表,看到吴思屿发来的消息。他少有地给她私发了消息: 【莫忘,对不起,又让你不开心了。】 【我算是知道了,你老说的“不了解”是什么意思。】 莫忘默念了两遍,叹气,心想这是最难缠的一个人了,但是她还是公式化回复: 【没关系,问题在我!还是很谢谢你们准备的惊喜!扫兴了对不起!】 【别多想!我睡一觉就好!】 一一回完,她长长吐出一口气,不再理会手机屏幕的亮起,今天的“辛苦莫忘”到此为止!她随 一扔手机,翻身裹紧被子,沉沉睡去。 。 周五21:00,N市机场。 莫忘嘴硬心软,还是来了。可等来的不是准点落地的弟弟,而是半小时的空气。她烦得直对着莫想那个迟迟不开机的手机进行疯狂消息轰炸。 【莫忘:不会没飞吧?】 【莫忘:不是8点半落地吗?】 【莫忘:延误也不和我说是吧】 【莫忘:还是你故意遛我?】 【莫忘:我要告诉爸爸妈妈听】 【莫忘:我不请你吃饭了】 …… 【莫忘:你不会死在路上了吧……】 【莫忘:这也没飞机失事的新闻啊】 【莫忘:你他妈的】 ? 终于莫想的消息传来: 【莫想:……落地了落地了,别骂了】 【莫想:马上出来】 【莫想:我跑的】 ? 又过了十五分钟,莫忘才终于等到那个,从出生就在和她打架的弟弟——一米八四,一身休闲运动装,利落的短发下剑眉星目,手里拎着个双肩包,背后还斜挎着个大运动包。眼睛只往头顶看,长腿走路带风,步伐却十分懒散,像故意慢悠悠地吊着她的胃口。莫忘看着他那副欠揍的模样,恨不得邦邦给他两拳。 两人见面了也不说别的,莫忘把一个面包砸他怀里。他手腾不开,只好用身体和手臂去裹住那个面包,防止它掉下去,嘴上嘟囔:“没手,不饿。” 莫忘扯过双肩包,背上。 莫想来N市,纯粹是因为课表空了,刚好赶上他们的生日,就顺道过来玩一趟。莫爸莫妈对此十分支持,毕竟莫忘好像不会照顾自己似的,短短时间就去了两次医院,把家里人都吓得不轻。既然弟弟正好有空,去看看她,顺便监督一下她好好吃饭、好好睡觉,别再瞎折腾自己。 去酒店的滴滴上,莫忘絮絮叨叨,介绍着她精心安排的行程,而莫想脑袋贴在车窗上,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,时不时发出几个单音节回应。 “明天不用早起,睡到自然醒,然后就在我学校附近逛逛吧,有些还不错的景点和特色小吃。” “大学城有什么好逛的。”莫想提不起兴趣。 “隔壁师大美女多。” “哼。”他冷哼一声,不置可否。 “如果明天下雨,我就窝在宿舍打游戏,你就酒店里待着,发烂,发臭!” “?” “看你还挑三拣四。” “好啦,你安排就是了。” 莫忘继续滔滔不绝:“我们南校有个荷花池,最近开满了,特别好看。明天傍晚我们去买个蛋糕,带上去小亭子吃。” “行。”这回莫想挺了挺背,坐直了一些。 “周日天气不错,白天爬南麓山,看看寺庙,坐缆车,午饭就在山上解决,晚上再去吃点正宗的N市特色菜。” “别太辣啊……” “你不会担心我来N市一年,已经练成了吃辣高手吧?” “我怕你逞强又不自量力。” “滚吧,我花钱,吃什么我说了算。” 莫想冷笑一声:“呵呵,你的钱我的钱都是爸爸妈妈的钱,把我辣坏了妈妈就会骂你。” ? 第二天临近落日时分。 南麓山下,N大南校的荷花池倒映着夕阳,渐变成了温柔的橙粉色。微风轻拂,荷叶轻晃。花丛中央的小亭子里,莫忘和莫想对向而坐,分食着一个小蛋糕。 莫忘大概是个p人,严格遵守安排好的行程,一点也不许远道而来的弟弟耽搁。他们走走逛逛,直到傍晚,才终于在荷花池边歇息片刻。 芒果奶油的清甜在舌尖化开,莫忘却食之无味,心思飘远。 她想起刚刚在N大的“堕落街”,麓南路上买蛋糕时,不期然地迎面撞见了吴思屿——今日他的卷毛意外的柔顺飘逸,塞着无线耳机,白t黑裤,肩上挎着个运动包,一身轻便,清爽干净,似要去运动。然而,那双一向温和噙着笑的眼睛,在看到她和莫想的一瞬间,变成不掩饰的错愕。 他脚步明显一滞,目光在她和旁边那个陌生男生之间来回游移,嘴唇闭了又张:“嗨,莫忘……这是……” 莫忘还未来得及说出任何话,一旁的莫想就突然像抽风了一样,毫无征兆地抬手,勾住她的肩膀,将她往怀里一送,冲着吴思屿露出一个贱兮兮的笑:“我是她男朋友。” 只见他什么话都没说,一个人也溃不成军地逃离。 看着那背影,莫忘竟有点难以言明的烦躁。 “你有病吧?”她一把把肩上的手拍掉,往反方向快步走了。 莫想挑眉,慢悠悠地吐出两个字:“好玩。” 莫忘眼中的莫想的tag,一直没变——有你无我 你他x的 你真是狗 杯子碰到一起都是梦碎的声音 周六的深夜,林宜霈和几个摄影同好,从南麓山摸黑下来,走进学校大门。一行人背着大包小包和扛着三脚架,讨论着哪张星轨最清晰,又问看见流星的时候许了什么愿。 聊着聊着,林宜霈莫名注意起前方两个路人男生的背影,踉踉跄跄,相互搀扶着,却几乎要一同倒下。她心头一跳,升起一股直觉,试探性地喊了一声:“吴思屿?” 林宜霈尖细的声音在N大茂密的树影间划破夜空,惊吓到了前面人。 其中一个男生,脊背一直,果然回头。 “林宜霈?” 是李浩然的声音,那背影一瞬间又惊又喜。而另一个人毫无回应,甚至连站都站不稳,整个身体向一侧倒去。 李浩然连忙捞住要倒的人:“妈的,快来帮帮忙,这醉鬼死沉!” 前面两个人形,歪歪扭扭,像商场前充气的起起落落的人偶。 林宜霈快步上前,刚靠近,一股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。她只扫了一眼,就明了当下状况。吴思屿醉了,彻底醉倒。酒醉之人,放弃了对身体的控制,把自己交给地球重力,像一块实心大铁锭。 这份自暴自弃的心意,变成李浩然身上的重压。 林宜霈赶忙把相机和三脚架托付给同行的朋友,腾出双手,着急摆摆手:“你们先回去,这是我朋友,我看看怎么回事。” 李浩然终于站稳,扶着吴思屿,长出一口气,呲牙咧嘴地抱怨:“快把哥们累死了。” 林宜霈皱眉问:“怎么回事?他喝成这样?” 李浩然像是展示腌制好的大白菜一样,朝醉鬼努努嘴:“喏,失恋了。” “啊??” “啊?”李浩然学着她的语气阴阳怪气地回了一句,随即翻了个白眼,“之前不是告诉过你了吗!” “他又被莫忘拒绝了吗?” “不是,他说今天看见莫忘和她男朋友。” 醉鬼似乎听见了“莫忘”两个字,身体下意识地晃了晃,差点又从李浩然肩膀上滑下去。林宜霈连忙上前扶住,和李浩然手忙脚乱地稳住他。 “啊??她没男朋友呀!”林宜霈下巴快掉了,诧异是一只白鸽从嘴里飞出。 “他亲眼看见的,那男的搂着莫忘,还叫嚣着‘我是莫忘男朋友’。”李浩然咬牙切齿,“你说这莫忘到底在想什么,真有手段啊,谈了恋爱不早点告诉人,白白耽误了思屿这颗心。” “哈?你瞎说什么呢!”林宜霈差点给他两拳,“莫忘不是那种人。” 李浩然低头看看那头萎靡的卷毛,忍不住心疼又感慨地说:“喝得可多了,刚刚还抱着我哭了好久……”而后他凑近林宜霈,声音压到最小,“你知道吗,他甚至喝醉了自言自语:‘喝醉了,不能再靠近她了,她酒精过敏’,一直说一直说,然后就哭。” 林宜霈两条眉毛拧成干巴巴的麻花。 李浩然又补充:“我还录视频了呢。” 她接过手机,一分钟的视频里,卷毛在视野正中间,仰靠椅背,举着一瓶酒抬头灌,周围灯光昏黄,背景音嘈杂。从视野外伸出一只手,抢走了他的酒瓶。酒瓶被夺走,他微微直起身,露出一张面无表情的脸,垂眸寻找着什么。薄薄的眼皮遮挡着温柔的桃花眼,使他整个人的气场都变了,一副冷冽薄情、生人勿近的冰山男的样子。 林宜霈第一次见到他这种表情,不由得深吸一口气,又凑近了点看。 这什么反差,好带劲。 他长臂向前一扫,又拿起一瓶,仰头。看到最后,那颗卷毛脑袋,抵在桌子上,伏在满是立着的、倒着的酒瓶之间,他像是被遗弃了一样的伶仃孤单,不停重复着“酒精过敏”四个字。好像那四个字是什么心碎魔咒,而他彻底中招了。 林宜霈看完,半晌无言。先前愿望成真的欢喜,被酒气醺散,取而代之的是凉凉的酸意,缠绕下来,好像她也中招了。 李浩然只看着视频直叹气,又拍一下大腿。 “害,真没出息!” 林宜霈问:“莫忘知道吗?” “她知道什么啊,她应该和她的新男朋友游山玩水,快乐似神仙呢。” “你能别这么说了吗?就算莫忘真的谈恋爱了,那也是她的自由,又不碍着任何人什么事情, 有什么资格这样阴阳怪气。” 话虽这么说,可是林宜霈还是觉得莫忘的那个“新男朋友”突然出现得很怪异。 李浩然被她凶了一顿,有些不服气地撇嘴:“哼,别人我不管,我就是看不得我哥们难受成这样,替他不值。” “别说了,先送他回宿舍吧。”林宜霈托起吴思屿一只手臂,肩膀传来他沉甸甸的重量。 他醉得彻底,眼睛紧闭,呼吸绵长。 林宜霈侧头看了他一眼,竟然移不开目光。这张脸狼狈,却依旧好看,甚至还有一种平日没出现过的神态,有点乖巧,或者不如说是赤裸,像是十年前的他,某个安静的午后小憩的陈旧睡颜。 她有点想摸上去,可嘴里也在发酸,又只好撇过头不再看他。 ? 林宜霈直到周一才逮到莫忘,特意去堵了计系早八的教室。她把书包随手甩到桌上,大大咧咧地在莫忘旁边坐下,一脸轻松自若。 莫忘只是盯着她,不说话。 周一能有这种精神状态,很反常。 林宜霈扬起嘴角,朝她靠过来:“怎么样,周末过得如何?” 莫忘没接这套,只回了句:“N市两天游,挺累的。” “没发生什么事吗?”林宜霈说。 “我吃辣的拉了两天肚子?” “不是。” “那该是什么?” 林宜霈被她一问,突然有点不知如何开口,张了张嘴,又闭上。 沉默几秒后,还是莫忘先开口:“李浩然,周六发了一堆莫名其妙的消息,骂了我一顿。” “发了什么?” 莫忘点开手机,递过去,便趴在折迭的臂弯里。 林宜霈接过,大段文字赫然映入眼帘,从对话气泡大小都能想象到,李浩然那张大脸正在屏幕里破口大骂。 【李浩然:莫忘,行啊,你这手段真高。知道自己长得好看,成天吊着别人?享受被人追捧的感觉是吧?看着别人千方百计对你好,心甘情愿地围着你转,你是不是觉得特有成就感?】 【李浩然:玩弄别人感情很好玩吗?】 【李浩然:谈恋爱了还藏着掖着,怎么了?您的汤姆猫们都在排队吗?你就说说他排在第几个?能不能大发慈悲让他早死早超生?】 【李浩然:每次他这样抓心挠肝的,看着我也挺难受,我还纳闷了你俩为什么不成,总得有一个有问题的。】 【李浩然:一点都不出乎意料,真是有够典型的,呵呵】 【李浩然:话已至此,我只能说你眼光挺差的,当然了,他的也好不到哪里去。】 屏幕上,绿色气泡在第二天才回复。 言简意赅四个字:【关你屁事】 林宜霈看完消息,一时间呆愣住。 “周六下午,我和我弟撞见吴思屿了,在麓南路上。”莫忘声音软软的,像是还没彻底清醒,闭着眼睛,“他误会了。” “啊?”林宜霈惊讶得扒在莫忘手臂上,“你还有个弟弟?” “嗯,双胞胎的弟弟。”莫忘懒洋洋地应着,接着嘟囔,“这李浩然好没礼貌,气死我了。” 上课铃适时响起,林宜霈环顾了一圈教室,果然没见到那头失魂落魄的卷毛身影。她若有所思:“我还以为那天大家自作主张给你过生日,你气坏了,特意找了个男的演戏,让吴思屿知难而退呢。” 莫忘睁开眼,没好气地看她:“我有那么无聊吗?” “那你打算给他解释吗?”林宜霈问得小心翼翼。 “解释什么?”莫忘翻了个身,转脸埋进手臂里,声音闷闷的,“他对我死心了不是正好吗。我只觉得男生烦得很,一解释又不知道想到哪里去了。” 林宜霈一怔,心跳莫名加快了。 苏理坐在另一侧,一边翻书一边听着她俩嘀嘀咕咕,终于忍不住凑过来吃瓜:“咋啦?什么八卦?” “没怎么,我又惹事了。”莫忘语气凉凉。 “吴思屿吗?”苏理听见他们在说这名字,“他还在喜欢你吗?” “今天开始,可能不了吧。”莫忘的头埋在手臂里,声音没有太多情绪。 “哎呀,那多可惜。”苏理感叹,然后胳膊肘碰碰她,“你到底什么毛病?” “哼!烦死了!”莫忘猛地坐直,手在桌子上握拳,捶了一下。 苏理托着下巴,挑眉看戏:“啧啧,你身边可太多八卦了。这吴思屿是不是最执着的一个?把我们忘宝烦成这样,别纠结了,不如从了吧?” 莫忘急得想捂住她的嘴:“快别说了,省得又给我招惹是非。” 她算是看明白了,自己身边这群人,个个都在“害”她。 莫想是欠揍鬼,林宜霈是小灵通,李浩然是窜天猴,苏理是大喇叭。他们围在一起,发生作用,吴思屿变成了可怜的受害者,而她莫忘,是冷酷无情的加害者、刽子手,需要开庭审判,轻则道歉,重则失身。 莫忘四面楚歌。 怅然。 林宜霈的目光不知所踪,没再说话。 莫忘懒得再拐弯抹角,直截了当地问:“宜霈,所以后来发生了什么?” 林宜霈慢吞吞地开口:“你真想知道?不避嫌啦?” “我也只是想吃瓜。”莫忘说。 “我那天晚上拍星星,从南麓山上下来,在校门口碰见吴思屿,喝个烂醉!” “嗬呀!”苏理捂嘴。 莫忘眉头一跳:“因为我?” “废话,别装傻。” 虚荣的真心 莫想一场恶趣味的玩笑,像石头在湖面上打起了七个水漂。 林宜霈凭空被波及,好像有火灼烧,她的森林也需要一场甘霖。 这几天有点心不在焉,周六拍的星星一直没导出来,朋友催了又催,她忘了又忘。 朋友忍不住终于问:你咋回事? 林宜霈:我是一个卑鄙的人。 朋友:?打扰了 中学时期的林宜霈,对流行的风向很敏锐,音乐、手游、明星……网上大火的东西,她总是很懂,她用一种潮流武装自己。音乐不是好听才听,是因为大家都在听;游戏不是好玩才玩,是因为大家都在玩。实不相瞒,高中的暑假,林宜霈会去机场蹲守跟拍明星,不管是什么明星。她会在搜索框里问某某热梗源自什么,又暗讽什么,默念一遍,记下,然后删除历史记录。 她有试着和莫忘披露一点点。 有时候是漫不经心地说,我见过某某女明星,真人很漂亮。莫忘问:你喜欢她吗?她说还可以。莫忘说,然后呢? 麓南路新开的网红奶茶店,她拉着莫忘去试试。两人喝一杯,她说还可以。莫忘的脸皱成卷心菜说,甜,难喝。 跟风玩很火的游戏,她支支吾吾没说话,莫忘说,非常好玩。 有时候她说起一些新梗,莫忘会跟着笑,然后问她:这是什么意思? 她也在心里问自己,这有什么意思? 这没什么意思。 像一条海带,水流往哪流,海带就往哪倒。她讨厌海带的滑腻触感和腥臭味道。 她逐渐品味到,十五六岁的自己,那种目盲心理的本质。那是她的某种纤细的、不安的、登不上大雅之堂的,少女的心。 不知危险何来。 可是是四面八方的。 她憋了一整周,最终把吴思屿从失恋世界里约了出来。 当他站在自己面前时,林宜霈才发现原来自己的手会像奶奶的一样抖。可她不缺勇气,只是有点不敢看他。 勇气是需要维持的,目光一旦躲闪,气势便会全然溃散。 他清减不少,胡茬浅浅,眉尾眼角都是下垂的,眼皮还要再盖住半只眼,笑意尽褪,露出一张冷冽的脸。 对她,也没有维持往日所谓的风度,只是沉默地站在那里,不发一语,等着她开口。 林宜霈深吸一口气:“你这样为了她难受,想不想让她知道?” 他侧头,眼神在别处,嗓音有点哑:“有什么必要?” 林宜霈犹豫着开口:“如果你想的话,我可以帮你……就像李浩然能帮你的一样,我也能——” “我只希望她吃好、睡好。”他平静地打断,嘴上竟然有笑意,“别像我一样。” 林宜霈只看他下巴的胡渣,勇气还没积攒够,还没想好开口,吴思屿却先一步打断:“所以,如果这就是你的‘要紧事’,那说完了我就先回去了。”裤腿柔软的布料摩擦着,他抬脚准备离开。 “不是这个!”她一急,下意识地伸手拉住了他的手腕,“我可以告诉你,那个男生是谁。不是你们想的那样。” 吴思屿的动作停住,转身看着她,目光终于在她脸上。 林宜霈见他停下,讪讪地松开手:“不好意思。” “是谁?” 林宜霈鼓足了勇气,对上他的眼睛:“明天你去上课,下了课我来你们教室找你,你陪我吃顿饭,我就告诉你。” 对方扯起嘴角,轻笑一声:“为什么要这么麻烦?你都说到这个份上了,我去问别人,甚至直接去问她,不是更快吗?” “……” 林宜霈目光又移开,只看他的鞋,没说话。 “……” 他没走,没转身,沉默了几秒,最终叹了一口气,一个哑哑的“好”,从她头顶传来。 ? 第二天下午。 放学铃声刚响,林宜霈已经站在计系教室门口外。同学们三三两两地涌出,她站在原地,只看窗外。 “宜霈?”有只兴奋的小狗,扑到她面前。 她回头,看见莫忘眼睛亮亮的。 “你怎么来了,走吗?”饭点了,莫忘肚子饿了,抓着她的手,摇了摇又说:“今天怎么不扎马尾啦?但是这样也很好看!” 是精心打理过的一丝不苟的长卷发,像是要过生日。 “不是……我是在等……” 忽然,莫忘的表情微妙地僵了一瞬,猛地回头。 吴思屿就站在她身后。 一股清冽的木质柑橘的味道扑面而来,莫忘和他,四目相对。 他移开视线,用清晰的下颌看她头顶。 “她是在等我。” “哦……”莫忘撇过头,“那我先走了。” 说完小跑很快消失在楼梯口。 吴思屿凉凉的声音传来,“走吧。” ? 林宜霈和吴思屿并肩而行,二人之间的距离很微妙,比同学关系近一些,也不是要牵手的地步。 “你想吃什么?”林宜霈抬头看他。 “都行。” 她笑了笑,向他靠近了一点:“那吃日料吧!麓南路有一家寿司还不错。” “好。” 从新校区走到麓南路,需要穿过N大的三个校区,足足三十分钟的步程。 放学时分,校园里人来人往,他们不紧不慢地在其中穿梭,偶尔低声交谈几句,偶尔因为拥挤而不自觉地靠近,偶尔遇到熟人,点头打声招呼。 有同学喊着“宜霈”,同时他们的目光,悄悄在她身旁的冷酷卷毛帅哥身上打量。林宜霈觉得,自己先前的目盲状态,本该是靠这种时刻,才能缓解稍许的。 尽管还有点又痛又心甘情愿的。 在寿司店里,他们点了六份寿司,两个手卷,还分吃了一份鳗鱼丼,吃完他还主动付了钱;路过水果摊,她挑了一袋荔枝,他们一人剥了一个,他自然地接过荔枝袋子提着;经过麦拱门,他们买一送一,一人拿了一个冰淇淋,尽管他吃了两口皱眉、扔了;走在路上,他好好地迎接任何一个冲他而来的、打招呼的男生女生,坦然不躲闪;逛杂货铺,她问他哪个发卡好看,他指了一个糖果色系的,她把它买下。 一路走来,谈笑间,林宜霈想,他们在别人眼中,是一对别无二样的情侣。 直到这段路走到尽头,林宜霈的宿舍楼出现在眼前,两人停下脚步。 路灯投下橘色的光晕,鸣蝉的叫声在黑暗里穿梭,能闻得到湿润和泥土的味道。林宜霈站在光影交错的地方,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少年。他没有催促,也没有任何不耐烦的神色,只是沉默地等着。 她知道他在等什么,可她的流程还没走完,她也有自己的任性。 “吴思屿,我觉得我还是挺喜欢你的。” 吴思屿的眼睛像静湖,吵闹的夏虫激不起一丝波澜,只移开视线:“谢谢,我有喜欢的人。” 意料之中的答案。 林宜霈对自己说,我是一个卑鄙的人。 她是要画一个休止符。 从今天起,她是一个坦率的人,不是因为大家坦率她才坦率。是因为没有危险、没有模糊,坦率会使自我面目清晰。少女的心上的薄膜,也厚实了一点,更像躯壳。 她有喜欢的东西,目前是摄影和甜食。 慢慢的,她会有一个,叫做“林宜霈”的独特形状。 她咬了下嘴唇,说:“那个男生,是莫忘的双胞胎弟弟。上周末来N市找她玩,不巧被你撞见。” 暗沉的眼睛焕发出清明的光,吴思屿低低重复:“双胞胎弟弟。”说着干笑了一声。 她也跟着笑了笑:“很调皮的弟弟吧。” “她叫你告诉我的吗?” 林宜霈摇摇头,忽然,她明白了吴思屿的意思。 “没关系,她不会介意的,她对很多事情挺无所谓的。”顿了顿,她又补充,“她是个很好的女生!” “嗯。”吴思屿声音低低,“你也是,只是喜欢错了人。” 林宜霈听见这话,没由来觉得好笑,反问道:“为什么不是你喜欢错了人?” “是吗?”他也反问。 林宜霈一时语塞:“我也搞不明白,我的喜欢和你的喜欢是不一样的。” “或者说你和她是不一样的吧。” “她其实是个胆小鬼哦。” 没有我勇敢,林宜霈做了个鬼脸。 吴思屿用一个不含笑意的笑回应这句话。 林宜霈又问:“以后我们还是朋友吗?” “当然。” 林宜霈忽然想起什么:“那天我们给她准备的生日惊喜,她跑掉了,有和你说过原因吗?” 吴思屿一顿,摇了摇头。 林宜霈说:“她和我说了哦,你想知道吗?” 吴思屿顺从地点点头。 林宜霈看着他,忽然露出一个畅快的笑:“那你给我抱一下,我就告诉你。” 吴思屿皱眉,被开玩笑了该怎么反应,他现在有点迟钝。 林宜霈笑得更加畅快,好像眼角都笑出了泪光:“逗你的啦,我不会告诉你的,有本事自己去问吧。”然后嫌不够吊胃口,补充一句,“我道歉过了,你还欠一个。” 他微微点点头,说知道了。 他又说:“宜霈,你不必和我开玩笑自嘲。我们是同一种人,我理解你。下午和你出来,不全是为了莫忘。也算是,我希望自己能实现的一个小心愿。无足轻重的小事情,别看低自己,别想太多,开心点,就过去了。” 林宜霈笑了,这是今天以来最发自内心的笑容。 没喜欢错人啊。 不能再喜欢了。 也不能再喜欢了。 怎么能开心点啊。 你能开心点吗…… 她笑得揉揉眼睛,又问:“对了,今天一路上碰到了不少同学,你介意吗?” “啊?”吴思屿没听明白,都说了很迟钝。 “我是说,下课的时候碰见莫忘,你怕她误会吗?” 吴思屿浅浅地笑了一下,摇摇头:“求之不得。” 分别的时候,林宜霈还听不太懂他说的一些话。当她故作轻松地用玩笑话做告别语的时候,好像他也在说着玩笑话,做什么的告别语。 ——那就这样啦,那我要去找莫忘哭诉失恋心情了。 ——好,那我明天也去找一下她。 ——你接下来还有什么打算吗,对她? ——不打算了。 莫忘的debug日志1 无事无作业的日常晚上,莫忘一个人坐在宿舍里,想玩游戏,却没人作伴。她百无聊赖地刷刷视频软件。 手机突然震了一下。是林宜霈。 短短几个字:“莫忘,快下来,我需要你。” 莫忘弹起身,套上鞋,急匆匆下楼。 刚踏出宿舍楼大门,一道熟悉的身影便扑了过来,狠狠给她一个熊抱。莫忘被这突如其来的冲击撞得一个踉跄,连连后退几步才堪堪稳住脚步。 莫忘不知所措地拍拍她的背,厚厚的大波浪卷发下衣衫微微发湿,她问她:“怎么啦?” 林宜霈声音闷闷的:“下午,我不是约了吴思屿吗?” “嗯,然后呢?” “我们一起吃了晚饭……然后,我和他告白了。” 莫忘拍肩的动作一顿,又继续拍。 林宜霈深吸一口气,声音带着一丝哽咽:“结果,被拒绝了。” 莫忘没说话,手滑到她腰处,下巴压到她肩膀上,实实在在地抱着她。 终于,林宜霈再也忍不住,埋在她肩头大哭起来。呜呜咽咽,絮絮叨叨,内容却和失恋没一点关系,说的是父亲和奶奶的争吵,说的是某年夏天摄到的奇景,说的是云层类型和天气的相关性以及对摄影的影响,说的是三年前和某一朋友的决裂,说的是高中的错题本上,有两道一模一样的数学题。 莫忘一头雾水,不知道该如何安慰,只能相互抱着。 莫忘替她思考失恋课题,失恋会让人思绪发散吗?失恋会让人收集整理目前已有的走马灯素材吗?在哭声和话语的间隙,她没由来想起李浩然对她的指控,没由来想象了一下大醉的吴思屿。 奇怪,有点好奇。 “那你之后还喜欢他吗?”莫忘问。 “过几天应该就不喜欢了吧。”林宜霈抽噎。 “好哦,那还难过记得找我。”莫忘伸手拢了拢她的头发,好让她后背凉快一点,嘴上提议,“对了,要不要去吃豆花呀?” 林宜霈摇了摇头,却从包里摸出一袋荔枝,递到她面前,眼圈还红着,语气一本正经:“你吃不吃?特别甜。” 莫忘一愣,没忍住笑出声:“一边哭一边问我要不要吃荔枝,宜霈,你好幽默。” 林宜霈嘴角也翘了翘,说:“就是真的很好吃嘛,我刚刚在楼下等你的时候已经吃了好几个了。” 莫忘接过荔枝,随手剥开一个,果肉晶莹剔透,送进嘴里,汁水甘甜。她满意地点点头,又伸手去拿第二颗。 二人坐在宿舍楼前的石凳上,一颗接一颗地剥着荔枝。 ? 送了林宜霈回到宿舍,莫忘一边往回走一边拿出手机一看,看到吴思屿传来消息。 【吴思屿:能不能见个面,想和你聊聊。】 莫忘揉揉额角,只觉得一股无名之火升腾而起。她盯着消息框,指尖在键盘上敲下“不要”两个字,犹豫片刻,又觉得太直接,删掉重打。 【莫忘:【电话吧。】 冲他发火就变成李浩然之流了,莫忘会忍下这种情绪。 消息几乎是秒回—— 【吴思屿:那现在?】 【莫忘回:好。】 铃声很快响起,莫忘在自己宿舍楼下的池边驻足,按下接听键。 熟悉的声音比往日更低沉地传来。 “莫忘。” “嗯。” “对不起。” “……” 莫忘沉默,听见对方传来深呼吸的鼻息音。 只听他继续说:“第一件事是那天ktv,没经过你的同意,吓到你了,很对不起;第二件事就是上周六李浩然给你发的消息,真的也很对不起,我不知道该怎么道歉好。” “没关系。” “……” 话一出口,空气中弥漫着一阵尴尬的沉默。莫忘觉得无话可说,听筒里也没有声音。而莫忘认为他们的关系不至于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,她不自觉有些烦躁起来。 “我可以问你一个……” “我还是想……” 二人同时说出口,又同时闭了嘴。 到底他还是让莫忘先说:“你说。” 莫忘张了张嘴,一狠心说道:“我还是想,重申那天在摩天轮上的态度——不要再靠近我了。” 沉默一瞬,而后他干涩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:“为什么,总是那么抗拒我。” 莫忘深吸一口气,把事情和情绪厘明白:“我只是觉得,你所谓的喜欢,是一种你的自我意识在我身上的投射罢了。 你看到的不是我,而是喜欢我的你自己,你被你的视角限定住了,这是你的独角戏,其实有我没我都一样。 我始终认为两个不熟悉的人谈爱是肤浅又没意义的。 你让自己喜欢我,并且你竭力做好这件事,或许感动了自己、感动了很多人。 可是其实努力了不一定有回报的,就像我还是不见得你有多喜欢我一样。 我不会被寂寞打动。 和你说吧,我不想谈一段盲目的恋爱,我看不清你,你也看不清我,免得最后大家的真面目露出来,大失所望。 所以,我不是对你这个人有偏见,而是我对【和你】,探讨【喜欢】这件事本身,既不感兴趣,也不想花力气。 我不想浪费彼此时间。你可以觉得我冷漠高傲、觉得我爱惜羽毛、不识好歹、不近人情……但这就是我的想法,也是我选择的做法。” 莫忘的debug日志2 “……” 又是一阵沉默。 “……” 这还是莫忘第一次,和某位追求者把真正的想法说出来,他已突破她太多底线。她本来不愿当说教角色,不去句句点破他人“你为人如何”,可是如果他能依旧像告白的时候那样伶牙俐齿、咄咄逼人地和她“辩经”,或许她可能真的会对他改观、说的有道理的话,她可以回收自己的看法。 可是没有。 果然,没看错也没说错。 她叹了一口气,开口问:“你呢,你要问什么。” 对方依旧无话,最后只是沉沉地叹了口气:“……打扰你了。对不起。” “好,那拜拜。”莫忘也很干脆果断。 “拜拜。” 好一通干巴巴的主叫来电,莫忘踏上楼梯,迈着干巴巴脚步,无端回想起那缕木质柑橘味。 总之,事情就这样过去了。 莫忘终于得到了她“梦寐以求”的日常生活。没有厘不清的情绪纠葛,也没有突如其来的“惊喜”,只剩下平稳如水的校园日常。除了吴思屿,其他那些过客一般的“告白者”实在是太好应付——面无表情地说几个“不”字,就能轻松解决。 她甚至连tag都不用打。 林宜霈依旧时不时来蹭她的课,嘻嘻哈哈地八卦,似乎她的事情也就这样过去了。 莫忘的大学生生活逐渐走上正轨,上课,作业,自习,测验,期间还考了一场CET6。 某门课程,助教公布小组阶段性作业的分组名单。名单里,莫忘和吴思屿在同一组。大家还没来得及拉起各自小组讨论群,莫忘看见吴思屿在大群里@了助教,说他申请换小组。 助教有些犹豫,回复的字里行间透着不情愿,但架不住吴思屿态度恳切,理由周全。最终他换了他的一个舍友过来。 作业是用学过的工具做个小游戏。六人一组,大家在讨论群里热烈商量,私下约着去图书馆学习、开会、研究功能实现,甚至会顺便一起吃个饭。这种小而精、目的明确的“聚会”,显然比KTV、桌游之类的社交活动更让莫忘舒适。几次磨合下来,六个人很快熟悉起来,合作流畅,事半功倍。 莫忘做事一向认真,游戏的基本要素实现后,组员们发现工具包里的陈年素材实在不尽人意,毫无美观可言。于是莫忘自告奋勇,接下了美术设计的重任,学着画素材、导素材。 她一声不吭,埋头苦干了许多天,说到做到。 回报演示那天,莫忘小组的作品因功能完善度高、视觉表现优秀,被老师当堂展示,得了全课堂最高分。 出乎意料的顺利,莫忘开心。 组员们也很开心,相约聚餐,在觥筹交错(果汁版)之间,莫忘无端想到了本该在场却不在场的人。 ? 学期过半,N大计算机学院按照惯例,举办了传统活动——班级篮球赛。作为班级的一员,莫忘和同学们理所当然地到场,为自家球队加油助威。 莫忘安安静静混迹在人群里,在此消彼长的加油打气声中,盯着被争夺的篮球,看得心惊肉跳。 这是一个充满了碰撞和摩擦的激烈对抗运动,一人掌控着球,就会有一个及以上对方的人挥舞双手,气势汹汹地阻拦。 她觉得场上每一个人的手肘和手指都尖锐得可怕,而大家的任务就是要用气球似的身体,去包裹尖锐。 这就是她眼中的篮球运动。 气球上突兀出现一个洞,冒出来的是红色的河流。莫忘忍不住这样预想。 球场上,吴思屿的白T外面套着一身蓝白色的11号篮球服,前额发丝因汗湿向后捋,全脸露出来,清冽得很显眼。时不时抓起领口在颈间和下巴上随意地擦拭一把,锁骨处擦出一道浅浅红痕,有点撩人。 11号…… …… 莫忘因这巧合而不得不多看他几眼。 他无疑是球场上最惹眼的存在,膝盖弯曲蓄势,三步过人,后仰投球,篮球便撞击篮板发出一声“砰”。有时候迎来尖叫狂欢,有时候是扼腕叹息,大家的反应总是很整齐。 他是最具有弹跳性的气球,被最多的尖锐威胁着。 这是一个众人眼中、很吴思屿的正常吴思屿。 因为气球将会有洞的预言,莫忘努力不去看他,尽管看与不看,没人发现。而且最近很怪,总是需要刻意,才能不看他。 莫忘也不知道为什么,吴思屿的衬衫外套、手机和水瓶会突然落到自己手上。几个男生说是要去当后勤,搬水,其中一个随手就把东西往她怀里一塞,匆匆交代一句:“思屿的,莫忘帮他拿吧。”然后便头也不回地跑开了。莫忘还来不及分辨,东西就这样到了自己手上。 不过她没有转手交给别人,而是悄悄用指尖摩挲外套,像是拨弄算盘。她有点想看那卷毛的表情,想知道他下场了看到她,要作何表情。 很快,一声哨响,暂停时间到,吴思屿走下场,拎起领口擦汗,一边找人,一边迷茫地问:“子铭呢?我的水呢?” 莫忘举起拿水的手,认真地开口:“在这。” 卷毛的发梢还带着细密的汗珠,他循声看过来,微微一愣,动作明显滞了滞。然后,走过来,接过水瓶,仰头猛灌了几口。 休息时间结束前,他喉结动了动,声音有点干涩:“……不好意思。”话音未落,他一把抓起自己的一切东西,转身就塞进不远处另一个男生怀里,煞有介事地交代:“拿好,哥们。” 莫忘了然,后退一步,退到人群中间。 球场上篮板下,吴思屿控球,一个箭步,向左一晃,骗到防守也往那走,他立马向右变向,弯腰连过两人,一下子轻易突破了对方两名防守。腾空跃起,漂亮地抢下一个两分篮板球。 莫忘耳边响彻震耳欲聋的欢呼、尖叫、口哨,还有不少唇齿摩擦的窃窃私语。 莫忘竖起耳朵。 “哎,吴思屿好帅啊嗷嗷嗷。” “是是是,哎抓我的手臂轻点轻点。” “哎呀,不过听说已经有女朋友啦。” “肯定,这种男生怎么会是单身。” “怎么没见到他女朋友在?” “你怎么知道他女朋友不在?” “他一下场就去找那男生拿东西,有的话,不应该是找女朋友吗?” “女朋友比较低调吧。” “也有可能是外校的。” “或者另一个校区的。” “异地恋可不靠谱……” “笑死,这也算异地恋是吗……” “那可不,N大不同校区就算异地恋了。” “我有他微信呢。” “嗬!有照片吗?女朋友?” “酷哥不发朋友圈。” “嗬!那可能很花心,没有公开正主。” “求求,能不能花我头上。” “哎,看球啦。” 对话被新的呐喊和欢呼声淹没,可莫忘还没听够。 她也说不上是什么感觉,明明身处人群,却像按了静音键。她脑子里浮现了哈尔的移动城堡里,被诅咒的稻草人。她突然很希望能变成那样,杵在原地,这辈子都可以不张嘴说话。 有东西,变化了。 像圆的标准方程,突然变成了个幂函数。x和y,不再绕着圆心运动,而是朝着无限远去了。 那晚她说的话,全都奏效了。 莫忘小时候贪玩,乌云压低,湿热的风吹过,她还在外面玩泥巴。 她看见蚂蚁搬家。无数只蚂蚁并行,连成一条线,井井有条。 拇指和食指交迭,对准线上的一个点,轻轻一弹,几只蚂蚁就被弹飞数米远(蚂蚁相对尺度)。被弹飞的蚂蚁慌忙乱窜,六只脚狂摆,探探触角,很快又摸回队伍里。 莫忘没让它成功入队,继续弹,蚂蚁执着地返回。 她笑了起来。 直到蚂蚁被弹得越来越远,它忽然朝着反方向闷头前进。 莫忘着急,冲过去要把它勾回来,结果,踢踏两脚打乱了蚂蚁剩下的队伍,走到那只蚂蚁头上,好心的手指头也把它捏死。 蚂蚁不再慌乱,和身体分开的脚,还动了两下。 线也不再是线。 她哭了。 爸爸赶来,拍掉她鞋子上的蚂蚁,擦掉她脸上的泪水,把她抱回家。 当时还小,不开心就哭。现在长大了,再看见变化的x和y,她不必用哭来表达介意。 莫忘和自己说,他先是狼狈离开,又酒吧买醉,所以她多看他几眼,这没什么。 她也只是给了建议,那是他自己的选择。理论上来说,她改变不了任何人。 是他自己选择了放弃。 晚上,莫忘躺在床上,玩着手机,看见班群里分享了篮球比赛的合照。莫忘点开,放大,缩小,放大,看不出什么特别。 又翻了翻他的朋友圈,明明不少,能看到他高三毕业出去旅游的照片,不知道是哪里的海,比她家的要更深更蓝,还有悬崖。 把和他的聊天框滑到了顶,翻到了第一天他说有事想说,问放学后能不能在校门口见个面 当时舍友就说这人要告白,莫忘还不信。 看了看各种群里他说过的话,检查了一下他小组作业的成果,说实在的,平平无奇一个及格之作。 是他自己选择了放弃。 莫忘不懂,这一切明明没什么,于是她拉上被子,闭上眼睛。 莫忘睡觉,做梦,醒来,发现自己眉头还在皱着。 她开始想不明白,为什么那天,折断了蚂蚁的身体和搬家路线,她会哭呢? 现在,吴思屿的tag又该是什么呢? 可怜虫? 水逆退散1 莫忘不再关注篮球赛的事情。 她有自己的事情要忙。 艺术院举办了绘画比赛,主题是“N大”二字,莫忘有想画的东西。她花两天的时间去采风,又花一个星期来画画。 她从小对画画有极大的热情,用无数周末和寒暑假试过多种绘画补习班,她还玩过版画,买了一沓牛奶盒和版画纸,跟着老师在画室玩了一个假期。 这种热情得益一种始终充盈的想象力,而这源泉似的想象力来自于一个永远也见不到的“母亲”。 她用牛奶盒刻了无数张风格迥异的女人头,用压面机压出来的照片大小的凹凸版画,画完,欣赏,然后一张也不带回家。 这次参加比赛,她选用色彩干净的水彩,画最规整的风景画。 “山色棱层出,荷花浪漫开。” 她画N大南校的荷花池,此刻开的正盛。 画作递交上去,一个星期后,她居然收到了获奖通知。莫忘的《清荷》,校级第三名。 她第一时间把消息告诉了父母,回宿舍的路上还买了一大袋KFC。苏理从一桌子鸡块、鸡翅、蛋挞、薯条中间抬起头,嘴上还叼着可乐吸管,说:“奖金就300块?艺术院也不怎么大方嘛。” 莫忘大方就行。 获奖作品还会去N市博展馆展览,同时参加市级比赛,作者要在作品面前给评委做解说。时间很赶,周六就开始。 莫忘因为画画,作息时间有点错乱。难得一个周六,还不让睡懒觉,她在早晨闹铃铃响十分钟后,不得不从床上爬起来,手忙脚乱地收拾自己。 周六是晴天,N市博展馆前一马平川的广场,气派无比,建筑的每一扇落地玻璃窗,都像是钻石折射面,明晃晃地闪耀阳光。 可莫忘气急败坏,恨这份气派。 她打车定位错了入口,绕着偌大的展馆兜了一圈,汗湿了后背,脚底发烫,最后终于找到正门,和入口保安扯皮了几分钟,还是错过了评委集体打分的时间。她孤零零地站在展厅里,站在自己的作品前,像个幽灵。 上午场结束的时候她决定回宿舍休息。 快到学校大门的时候,她收到了林宜霈发来的摄影采风照片,拍摄了一些N大的花花草草在阳光下生机蓬勃。 她发了条消息过去:【你能不能来我宿舍楼下陪我一下,我今天好倒霉QAQ】 同时配上了一个哭哭的表情。 莫忘坐在台阶上,手支在膝盖上,下巴支在手掌上,低头,发愣。 突然一个影子盖住她的脑袋和影子,莫忘抬头,看清来人,眉毛蹙起,眼尾下拉, “宜霈!” 林宜霈甩着高马尾,从上往下地睨着她,嘴角一扬,“说吧,今天倒霉蛋有多倒霉?” 莫忘拍拍旁边的位置,叫她坐下,然后讲起今日故事。 先说她的画画得很漂亮,被选中去参加市级比赛了。 然后点开手机,给她看了看,林宜霈看着画,诚恳地点点头。 莫忘继续说故事,无非就几个关键词。 起晚了,大姨妈,距离远,太阳晒,新鞋打脚,疼,晒,累,气。 莫忘伸出一只腿,小腿翻转,脚后跟露出来,她说:“你看,袜子上是不是有血迹。” 林宜霈倒吸一口气,捂嘴,“然后呢?” “然后我就错过评委打分的时间啦,我在那站了一个小时,跟个幽灵一样,没吃早餐,空调又冷,你摸!” 林宜霈握住她伸过来的手,好冰,又注意到她手腕上贴着一片膏药贴,“这又是怎么了?” “画画,搬画,腱鞘炎是我的老朋友啦。”莫忘像气球泄气,瘫在林宜霈身上。 “你是不是水逆犯了!”林宜霈揉揉她的手腕。 莫忘沉重地点头:“肯定是!” “那你下午不用去了吗?” 莫忘立马甩着脑袋拒绝:“我真的待不下去了!饥寒交迫,整个人都要死掉了!不管这个比赛了!” 林宜霈搂搂她的肩膀,还想说什么,突然又是一个影子冷不丁地笼罩在两个人头上。 莫忘声音和动作都一滞,情绪瞬间收住,抬眼往上看。 是李浩然。 他干巴巴地递上一个便利店便当和一个塑料袋子,里面是几片西瓜。 莫忘:“?” 林宜霈接过,把便当塞莫忘怀里,“知道你没吃饭,我让他们去买的啦。” 李浩然咳嗽一声,眼风扫了一下莫忘:“喂,我们上午在采风拍照呢,你才是后来的那个。” 莫忘打开便当,眼神诡异地看看林宜霈,又看看李浩然,最后又想往他身后看去。 李浩然不管那目光,几步向前,顺手扫扫台阶上的灰尘沙砾,坐下来,“别看了,只有我。” 莫忘喉咙一哽,低头吃饭。 林宜霈咬一口西瓜,问:“他呢?” 水逆退散2 李浩然也吃西瓜,“叫我先过来,他说充校卡。” 林宜霈说:“他又不在食堂吃饭,充什么校卡?”她碰碰莫忘的手臂,问:“你俩吵架了?” 莫忘险些噎到:“没有!要吵也是我和李浩然吵……”她话锋一转,目光直直地看向李浩然,声音抬高,“喂,你怎么还不和我道歉啊?” 李浩然认栽,声音软下来:“哎呀,对不起嘛!他不是已经替我道过歉了嘛!” 林宜霈笑:“让你喜欢为兄弟两肋插刀。” 李浩然嘟囔:“不是又给你带午饭又带西瓜的嘛。” 莫忘鼻子哼了一声。这时,她口袋里响起一阵微信铃声,看了一眼。她站起来说了一声“我爸”,然后就抱着饭盒去另一边的石凳石桌上去了。 林宜霈和李浩然默默吃着西瓜,看着不远处的莫忘一边吃饭一边和家里人视频。表情是皱眉撅嘴,动作是展示袜子和手腕。 一看就是在重复刚刚的故事,林宜霈笑笑,又问旁边人:“那一会儿还继续拍照吗?” 李浩然耸耸肩,懒洋洋地咬着西瓜:“问他咯,是他说想学的。 ” 他的目光在宿舍楼尽头的校道上,突然他眼皮一抬,胳膊肘推推林宜霈,“喏,来了。” 林宜霈跟着看过去。 从建筑后出现一个黑衣黑裤的卷毛身影,合身的T恤,显出胸膛起伏、肩腰线条流畅。那人手腕上挂着个相机,神态散漫,一步一步慢慢地朝这边走来,望了他们一眼,又看向坐在石凳上的又吃饭又视频电话的女生,目光就在那没回来。 身材挺好。 林宜霈漫不经心地看着来人,咬着西瓜。 走到一半,那人脚步顿住了,摸摸口袋,拿出手机冲他们摇了摇,转身又慢悠悠地走了。 李浩然抬眉瞪眼,回头看林宜霈,疑惑的表情。 林宜霈也纳闷:“走了?” 只见卷毛的手机贴在耳边,低头,离开的脚步变快了。 “噢,电话。” 李浩然从袋子里拿出一片西瓜,“那我把他那份西瓜吃了。” “你有没有觉得,他最近很奇怪?”林宜霈看见人影已经消失在来的地方,声音淡淡地问。 “有吗?”李浩然没抬头,啃一大口西瓜,也不吐籽。 吴思屿看见手机来电,眉头就微微蹙起,等了十秒,接起来,他知道不用开口,对方有自己的流程要走。 声音絮絮叨叨,埋怨的语气,先是说他前几次的态度问题,控诉他不接电话、也不回复电话。 吴思屿“嗯”一声。 又说到他最近的状态问题,最后问,那天你喝醉酒是怎么回事? “没怎么,聚餐喝多了。” “你别交到坏朋友了,不好好学习,喝什么酒。” “嗯。” 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弄到舍友的电话号码,也不知道是哪个舍友说漏了嘴。 大醉第二天醒来,头还痛着,拿起手机就看到十多个未接来电。还没反应过来,电话又响起,他接起来,对方开始破口大骂,问为什么这么堕落,问有没有沾染什么坏东西。他无言,听了五六分钟,头痛得不行,直接挂了。 然后,就一直被骂到现在。 “好了妈,你能不能找点事情做。”吴思屿揉揉眉心。 母亲的声音不出意料地尖锐起来,“这是你和我说话的态度吗?!” 吴思屿偏头,耳朵离开手机十公分,等了一分钟,没有停下的趋势,语速还越来越快。 他叹了一口气,挂掉。 回头望了望,临近正午,太阳当顶,校道空无一人,两侧的樟树向上生长,枝叶在顶部汇合,像是鸟笼,栅栏间洒下斑驳树影,一阵凉风吹过,他大步朝前,往自己的宿舍方向走去。 莫忘挂了电话,捧着饭盒坐回他们旁边。见这两人并肩坐着,如出一辙,面无表情地吃着西瓜 她笑,“你俩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?” 林宜霈仰头看天,叹气:“看开了就关系好了呗。” 莫忘:? 你和他也需要看开什么? 李浩然看着这两人,扯起一只嘴角,笑道:“你们关系也莫名其妙地挺好的。” 林宜霈白了他一眼:“你这人说话真是不讨喜,我还没说你和吴思屿亲密得像Gay呢。” “呸!”李浩然语调一抬,“我说怎么老有风言风语,原来是你一直诋毁老子名誉!” 莫忘点点头:“我也觉得,你在哪他在哪,他在哪你在哪。” 李浩然冲着莫忘冷笑:“他是不是Gay你还不知道啊?他要真弯了,那也是拜你所赐。” 李浩然刚要回嘴,手机屏幕亮了,他扫了一眼新消息,眉头皱起:“我干,那家伙说不来了,他去上吉他课了。” 林宜霈手里的西瓜差点掉地上:“什么毛病!当众鸽人!相机还在他那吧!” 莫忘纸巾擦嘴,摆好筷子,合上饭盒:“好了,谢谢你们,不舒服的倒霉莫忘,要回去睡午觉了。” 李浩然瞥了眼莫忘,又看向林宜霈,眼皮抬抬。 “快说,”林宜霈会意,一把拽住起身的莫忘,“你俩到底怎么了?” “和谁?”莫忘装傻,手被抓着,像个风筝。 “和你的烂桃花!” 李浩然用纸巾擦嘴又擦手,说:“他一看见你转身就走了,你得负责吧?” 莫忘见被识破,索性蹲下,捂住脑袋:“宜霈你心情很不好的那天,我们打了电话,我也骂了他一顿,叫他不要再靠近我了。” 李浩然和林宜霈一起站起来,瞪眼,手不知往哪放。 这瓜,有点猛。 “我说他怎么又是要拍照又是要学吉他的,有点反常。”林宜霈扯扯嘴角。 李浩然颤颤巍巍、伸出一根指头,指着莫忘:“你好无情一个女人!” 林宜霈按住那根不礼貌的手指头,冷笑一声:“你能因为他失恋来骂莫忘,莫忘就不能因为我失恋了去骂吴思屿吗!”她顿了顿,思考起事情始末,“难道这就是因果循环吗?有点意思。” “这……这能一样吗!”李浩然着急辩解,“我在莫忘心里跟一根手毛一样,屁都不是。莫忘在吴思屿那里能一样吗!你们又不是不知道!” 林宜霈毫不客气:“在莫忘心里,你俩半斤八两!” 李浩然说:“那我道歉了呢,吴思屿也和你道过歉,你要不也去和他道个歉啊!你就说那是气话。” 莫忘认真解释:“不是气话,我只是生气地说出想说的话而已。” 李浩然急得说不出来话,又是气自己又是气莫忘。 莫忘站起身,拍拍裤腿,作势要走。 林宜霈盯着莫忘,“你真的无所谓吗?这样下去,你们几乎跟绝交没区别了……” 她慢悠悠的背影甩下几个字。 “求之不得。” 林宜霈听见这句话,直犯愣。 直到莫忘的背影消失在楼梯,她和李浩然说:“你有没有觉得,这两个人,说话怎么那么像呢?” 李浩然眉头又拧又扬,迟疑:“有吗……” 林宜霈想起,那天在火锅店,莫忘和吴思屿被围在清汤锅前,一个点点头说“不吃辣”,一个摇摇头说“不吃辣”。明明是相同的意思,却用截然相反的表达方式。今天,莫忘说着和吴思屿完全相同的话,可她怎么听怎么怪。 那天是他俩在众人印象中距离最近的一次,他们被大家逼迫,肩膀抵着肩膀。本来还形似朋友,现在倒好,成老死不相往来的陌路人了。 怪谁? 林宜霈和李浩然对视一眼,又坐下来,摇头叹气拍大腿。 好像看了一场连环追尾车祸,他撞她她撞他他撞她她撞他她撞自己。